最近一段时间, 温辰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么总是和人较劲了,虽然只和自己说话多一些,但好歹是从那个自闭的壳子里摸出来, 愿意和人沟通了。
尤其是下山的这一天,他表现得都挺好的,好到叶长青以为自己已经打开了他的心扉,可现在看来, 好像并没有。
他惴惴地想方才自己不过随口夸了几句小姑娘可爱,温辰怎么就突然生气了难道吃小姑娘的醋了这不合逻辑啊。
“来来来,送上门的晚饭, 再不吃凉了。”叶长青觉得奇怪, 但没多问, 坐到他旁边一块黛色石头上, 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顿时,一股浓浓的海鲜香味钻进鼻子。
“啧啧啧, 果真是大户人家手笔,就是比街边十几文一碗的讲究。”他舀了一勺汤, 放进嘴里,合上眼睛细细品尝。
“汤头可以, 够鲜,够醇,里边应该有花甲、河虾、螃蟹、小黄鱼、鲜蘑、油菜、鸡蛋”盲猜了十来种食材和调料, 叶长青这才睁开眼睛, 亲自又数了一遍。
居然一个不差。
光凭一口汤,就分辨出了这里面的十几种东西,然而这么新奇的事情, 温辰看了却反应寥寥,江风拂着鬓发,侧脸冷的像寒玉。
叶长青就当没看见,意有所指地一扬眉“怎样,我这本事如何,可以吧”
温辰眼波一动不动,那其中陌生的神情就像第一次见到他“可以。”
叶长青心里一扎,却还是强颜欢笑道“哈哈,别看我不会做,对吃的研究可是非常透彻呢,江城哪家馆子物美价廉,我心里可都是清清楚楚。”
他从梨花木盒里端出一碗长寿面,塞到温辰手边“好了,别不开心,先吃东西,吃饱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不吃。”温辰蹦出俩字。
“这是小月牙专程送给你的,你是她救命恩人,你不动筷子我也不意思先下手啊”也不知他是忽然又哪根筋抽住了,叶长青头大如斗,已经拿出毕生的耐心来跟他周旋,无奈之下用自己当借口,“不说别的,你就心疼我一下好不好累大半天了水米未进,好容易买了壶酒还被你扔江里去了,不闹了啊,听话”
啪
精致的青瓷碗砸到地上,应声而碎,浅棕色的浓醇汤汁没进草丛里,上好的食材散落开来。
“哥,你不用为难自己,如果觉得我是累赘,就走开。”似是觉得叶长青玷污了他,温辰轻轻擦了擦那只被他碰过的手,身子疏离意味分明地,向左侧撤了一尺多,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介意。”
一时无人接话,草丛里的虫鸣声和下面滔滔的江水声无端被放大。
沉默少倾,叶长青猛地一拳打到地上,关节擦破了皮他也没注意,眯着眼睛,怒道“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
“凭什么你说走开就走开,当我这半年时间喂狗的么”
温辰唇线抿出了淡淡的白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江边的一株苇草,心思不明。
看他这样子,叶长青更来气“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是累赘了没事做就往死里作,这么贬低自己难道很有意思吗”
到了晚上,人的情绪就容易失控,兼之他一整天忙里忙外,身上藏了各种内伤外伤,突然遭了这当子无妄之灾,心情格外地烦躁。
温辰硬邦邦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这一句彻底惹毛了叶长青,站起身一把拎起他领子,逼迫他和自己对视“温辰,你又怎么了,你说啊,别突然就划清界限,这正常人谁受得了”
领口猝然被拽住,温辰有点喘不上气,轻轻呛咳两声,冷笑“受不了就对了,反正我也不是正常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叶长青被他气得感觉脑子都有点发蒙,当下口不择言,“温辰,我告诉你,要是你都不把自己当人看,那别人更不会”
温辰冷冷觑着他,目光仿佛两道冰锥子,冷不丁一记重重的错骨手卡上来,差点给他把腕子拧折了“叶长青,你以为你是谁”
叶长青“”
他睁大了眼睛,再吼不出来了。
即使是第一天上折梅,两人闹得鸡飞狗跳那次,温辰也不曾连名带姓地称呼过他,最多就是客气而疏远的叶长老而已;后来温辰被收服了,更是每天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哪里有这样六亲不认过
不知为何,叶长青忽然有种心里被人挖了一刀的错觉。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背后应该有什么不对,可毕竟还太年轻,一时没有分辨出这到底不对是什么。
说起来,他本人其实是个十足的娇惯子,从十岁出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折梅山一霸,根骨卓绝,众星捧月,到处受人夸赞阿谀,何时被这么冷待过
刚刚差点壮烈了的手腕还一阵阵地疼,叶长青咬紧牙关,额上冷汗不停地冒,白着一张俊脸狠狠盯了这少年半晌,不怒反笑“温辰,我对你够仁至义尽了,至于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以后要是再管你一次,明天就死外面去”
当下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走的时候,正路过那铺洒了一地的长寿面汤汁,稀里哗啦的,好像付之东流的一腔心血。
走了几步,心烦意乱得厉害,他挥手召出“落尘”,蹭一下隐入夜空,可飞了半道却发现,给阮凌霜买的肉粽子又落到江边上了。
叶长青“”
想一想现在城里都已夜深人定,集市早八辈子散了,他顿时有种想骂街的冲动。
操这群烦人的小混蛋我可去你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