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桎梏,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千万别再回昆仑去,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回去了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叶长青在深沉的睡梦中沉沦, 一时感觉自己躺在长江边上的草地上,一时又感觉好像是在什么其他地方,身体变得很轻,像海上的一叶扁舟, 浮浮沉沉, 没个着落。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激起海面千层巨浪, “哗啦”打了上来,他浑身一个瑟缩, 醒了。
睡眼惺忪, 景物迷蒙,他轻轻咳了两声,听到斜上方有人在说话“师尊, 醒醒,起风了, 这么睡着容易着凉。”
“嗯”叶长青迷糊地应了一声,头痛欲裂,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没忍耐住,低低呻吟了出来, “呃疼。”
“疼哪疼”他这一声仿佛下了命令,怀里人立马就紧张起来,肩背肌肉绷着,小心翼翼将他扶着,一只冰凉的手靠上额头,刚碰了一下就弹开了,焦急道,“师尊,你发烧了,快起来,我们回凌寒峰去”
“烧发烧发烧”叶长青好像有点听不懂这话,微眯着眼,小声咂摸了好几遍,眼睫轻轻晃动,几次缓慢的开阖之后,那双慵然而隽秀的桃花眼才算彻底地睁开了。
他目色中有一瞬的迷茫“这是哪”
温辰面带忧色“这是折梅山同心镜啊,师尊,你烧糊涂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说完,他又伸手去轻轻触了触身边人脸颊,感受过那火热的温度,心疼地直皱眉,手脚利落地开始解衣服。
“折梅山,同心镜。”叶长青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才蓦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是了,他已经不在长江边,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
现在已经重新来过了,相似的时间,相似的月光,还有身边相似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情不知该如何言表同样的白衣,同样大小的年纪,同样为自己的状况而忧心如焚。
一个是万锋的兵人,十五岁受天劫登元婴境,二十四岁成为修真史上最年轻的渡劫剑仙;一个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十五岁才勉强够到筑基的边缘,往后能走到哪能走多远都还是未知。
这样的两个少年,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天差地别,除了长相雷同,没有一点相近之处。
可叶长青不这么想。
若说他起初还有过一点怀疑,那越相处就越觉得,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温辰解完衣扣,脱下外袍,起身绕到后面,给他披上“抱歉抱歉,我竟然忘记人睡着的时候极易着凉的,否则,早该叫醒你,回去睡了都是我不好,先是害你在魇灵梦境里受伤,又,又”
“又什么”叶长青一把抓住他在自己颈边系衣带的手,微微侧过脸去,低声问,“我救你时候,有过半句怨言吗”
手被他握着,温辰僵住,片刻后才期艾道“没,没有。”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听。”
叶长青语气淡淡的,有种公事公办的意思在里面,温辰听着了,有点难过“我又说错话了,师尊,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听出他话里的委屈之意,叶长青有点无奈,半侧了身子,拉着他跪在面前,力道使得大了些,逼得后者一声惊呼“师尊,衣带还差一点才系好,你等等”
“好了,你关心我,怕我冷,我都知道。”他抚了抚徒儿的头,眼睛里的温柔呼之欲出,“没事的,我不是发烧,是元神在自我修复过程中,会自然散发阳炎之力,你摸着,可能就像发烧一样吧。”
“喔,那就好。”温辰微张着嘴,垂下头去,有点失落,又有点尴尬原来,是自己见识太少,小题大做了。
叶长青看他这般,心下了然,眉轻轻一展,接着道“小辰,师父刚刚不是在训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总是听你说谢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样显得生疏,反之,换了其他徒弟,大箫、二胖,我也会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好,明白吗”
“明白。”
“既然收你入门了,我就一定会像你爹娘一样爱惜你,保护你,教你做人做事,规划以后的人生,试想,如果当时魇灵梦境中与你一起的是你父亲,他会不会舍身相护”
温辰攥紧拳头,隐忍少倾,小声说“会。”
“嗯。”叶长青颔首,曲着食指将他下颌抬起来点,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你自己也说了,有些事,不过去,终究是个坎儿,如果一直沉沦在对自己的批判中,迈不过这个坎儿,就是弱者的表现。”
“”温辰有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想逃避也逃不开,眼睛里波光一闪一闪,满是不自信。
良久,他才沮丧地叹了口气,恹恹道“师尊,其实,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变强,可天赋不好,要靠你帮衬才能正常修炼,别人家的徒弟哪有这样的师兄师姐像我这个年纪都快结丹了,我和他们一比差得好远”他吐露了这一串,末了,自弃道,“我还胆小,一个人的时候,连盏灯都不敢点。”
这一世第一次见面,温辰就被孟岳、林子洛两个坏家伙打了一顿,当时他身上几乎没有灵力,修为比现在浅薄多了,但面对恶势力时,像个真正的剑修一样,十足的冷硬不屈。
而现在呢
有了赝灵根,境界也从练气一两阶刷刷地上了筑基,剑道术法也进展飞速,在入门测试上,大胜天选之子欧阳川,短短两三个月,这样的进步足以惊掉许多人的下巴,但是
看人不能看外表,识人识面不识心。
谁能想到这个在外人狠话不多,不光剑法卓绝,而且随手就能祭出一张“冰川冻土”的小少年,在自己的师尊面前,会是这么地抬不起头来。
不过还好,人与人是双向的,他愿意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对面倾听的那位,自然也不会不理解他。
叶长青明白,自从魇灵梦境出来,温辰就总是心事重重,可能是为自己的秘密被人看光了感到不安。
他本想找个机会开导开导,却被秦、阮两个小的扰得没能顾上,终于到了个风景优美、适宜聊天之处,话没说上几句,自己就不争气地睡过去了,这
此刻,温辰面对着他,可怜兮兮的,满脸书着“蓝瘦,香菇,要师尊亲亲抱抱举高高”。
叶长青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时候,小小的兵人对谁都是一副“尔等垃圾,勿来沾我”的高傲样,两相对比,这反差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于是,他特别欠地,居然给笑出来了“哈哈哈哈你啊你也太,太”
“师尊,我怎么了”被他这么笑,温辰手足无措。
“不怎么,就是太过可爱,有点犯规了。”叶长青心情大好,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在他鼻尖刮了两下,笑道,“不逗你了,说正事。”
“好。”
他垂眸考虑了一阵,才斟酌着开口“小辰,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困惑我为什么一定要收你为徒,我也知道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有疑问,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原因。”
此事突然被提起,温辰猝不及防,面容一下刷白,半点血色都没其实从内心里,他是抗拒谈论这件事的,他总有种感觉,即自己和叶长青的关系,是由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串联起来的,经不起推敲,拿不上台面,一旦见了光,就会立即枯萎。
如果没人问,没人提,他就宁愿这么一直下去,装傻而已。
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
“师尊,你”温辰讷讷地说,后面“别说了”三个字,被死死咬在了喉咙里。
“怕什么,弄得这么紧张。”早知依他的性子,定会是这种反应,叶长青无奈地一哂,手搭在他肩上给了些压力与安全,放缓语调,打趣地说,“认识这么久,你看我像是个愿意吃闷亏、被人坑了还给人点钱的笨蛋吗”
“不像。”
“是,我要是愿意,一天能坑人十七八回不带重样,所以,我这种人可能去做赔本买卖吗”他弯着眼睛,一副十足的精明奸商样。
“不可能。”与他相比,温辰朴实得像个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