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最解意, 摘下几瓣粉红色的桃花,落在树下人草青尽染的襟袖上,柳明岸揩了揩自己衣衫, 话锋悄转“长青,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疑惑, 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都问了, 还当问不当问
叶长青无奈“师兄, 没关系,你问吧,不用顾忌我脆弱的小心灵。”
柳明岸耳朵里自动过滤掉他最后的一句话,正儿八经“你总是说温辰灵根被封印, 要想办法打开, 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就知道他就一定有修道的根骨呢光凭雪月双仙卓绝的天赋就能如此笃定吗万一”
他原本想说“万一温辰骗了你,他并不是雪月双仙之子”, 可想了想觉得不妥,改口道“万一你走了很远的路, 回头一看出发时的方向却是错的, 又该如何”
师兄的每一个问题,都像刺骨的钢钉一样,重重打入叶长青的七窍之间, 他没有立即回答,相反, 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果然,秘密隐藏得再深再久,也终有江潮退去,水落石出的一天。
不论曾经多么风华绝艳, 这一世,温辰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无药可救的废柴,只有他坚定不移地将其视作瑰宝,执拗到近乎病态。
这个疑点,早已被人明敲暗打过很多遍,他通通不做理会,蒙混过去;而掌门师兄为人含蓄,又对他容忍,今日能问出口来,想必已是在心中徘徊过不知多少遍了。
“长青,我懂你敬服雪月双仙的人品,怀着感恩的态度收他们独子为徒,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说得过去,可是”
柳明岸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一时愁云弥漫,连说话,都带上了些不容置喙“也没必要把大好时光都搭进去,一个上品赝灵根,短短大半年,就消耗了你那么多的修为,连境界都险些掉了,我们折梅山本来就没有几个元婴修士,禁不起这么折的,你考虑考虑,这样真的值得吗”
“温辰对你而言,不过也就是个故人之子,你收他为徒,只要尽到做师父的本分,甚至比教导一个普通弟子更上心些,不行吗”
到底亲疏有别,他再欣赏温辰的品性和聪慧,也不过是浮于表面,没有亲自抚养过,对其感情,自然抵不上对小师弟的偏爱。
叶长青眨了眨眼,表示理解,然口中却道“师兄,你可能有些误会,因为我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他顺手从地上捞了颗小石子,放在掌心一颠一颠,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嗯在旁人看来,我大概是固执了些,可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向小辰保证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也许我是对的,也许我是错的,这都说不准”他一把将那小石子握在手心,紧紧捏了一下,又五指张开,垂下头看去白玉般的掌心中,石子安安静静地躺着,它小小的,形状不甚规则,还有不少棱角等待打磨刻蚀,像极了那个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的少年。
叶长青笑了,用流云般的袍袖遮住了它,抬头对上那明晃晃的骄阳“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想要变强,想去报仇,非常非常地想,我明白,我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就算小辰这辈子可能做不了那经天纬地之人,我也希望,他能成为他想成为的人,因为”
他思索了一下,用了这么一个词“那孩子,应该算是我的一个因缘。”
前世没能收温辰入门,抱愧终生,用因缘这个词来讲,他觉得并不过分。
身畔,柳明岸询问的声音很轻“长青,你是怎么会有如此一想的”
“我”叶长青望着广袤的青空,清亮的瞳孔中倒映着天光云影,奇峰嶙峋,明明承载了大千世界,却又像是空无一物,了无尘埃。
“师兄,其实有时候我总在想,不修人道,何以勘天道我们做不好自己,守护苍生云云,永远都是纸上谈兵。”他垂下眸,轻轻一哂,“师兄,我并非是杞人忧天,如果烽火同俦真是如它名义上一般,铁板一块,所有人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又怎会一提起魔道四君就畏如虎狼”
前世温月明不死,黄泉海大封不一定会松动;欧阳川不通外敌,又怎么会有魔道东君云衍不执意锻造兵人,温辰也不会对万锋毫无留恋,最终叛门而出。
很多很多事,可以说是人们自己搞砸的,魔族入侵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