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嗒
空寂的地宫里,脚步声显得清晰而寂寥, 仿佛万里雪原上,一匹离群萧索的独狼。
叶长青神色淡定, 从面上找不出一丝紧张的痕迹, 但心里却并非如此。
九幽暗狱最低层, 关押着的是稀世神器, 必然有恶鬼邪魔把守,多年来,极少有人成功到达过此地, 或者说, 到达了此地的人, 基本都死了。
史书记载,上古时候, 九州沦陷,夜良国王子, 也就是明王子夜的幼弟, 后来的北境将军元子曦,曾下到此地来, 取走了牢底陈置着的九幽冥火, 带去北境战场,与魔族抗衡数十年之久。
战事拖得越长, 两边人马也就越疲惫,就在定渊二十年,当战役已进入白热化状态,桶一触即发魔族倾全族之力发动了一场惊天魔潮, 誓要突破北境防锁线,一举攻入人间。
敌人太多了,北境守军再也挡不住,元子曦没有办法,孤注一掷,以无数巫师的身体为火油,燃起了一道长达数千里的冥火长城,在苍茫苦寒的北溟海上,一烧就是十年,成功将魔潮大军挡在家门之外。
如果不是这一疯狂的举动,人族在中州战场上不会赢,魔族圣女迟鸢也不会被封入黄泉海,明王子夜更不会封神成圣。
人之一字,渺小而简单,好像任谁一来,都能轻松撕成两半;可万千凡人,也正是靠这一撇一捺,在沧海横流的世道中,站成了一片中流砥柱。
这些本族艰苦卓绝的奋斗史,书里不止一遍地讲过,可故纸堆究竟还是故纸堆,光想一想,都觉得霉味扑鼻,其中的故事,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虽亲眼见过了玄黄本人,可在朱雀真正现世之前,上述的一切,依旧飘渺如幻影。
叶长青深深吸了口气,让冷意渗入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抖擞了一下,轻声道“小辰,你猜,最后守朱雀残魂的,会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到回答,就听一个雄浑威武的声音在四周震荡起来
“凡人,因何擅入九幽牢底吾乃地狱镇火使,镇守此地几万年,不欲杀生造业,奉劝尔等速速撤离。”
哈,奇怪了,这鬼族黑牢的每一层,关着的都是杀人狂魔,一天不喝别人的血就活不下下去那种,偏偏牢底这个大的,还挺讲究
叶长青眉梢动了动,也没太多客套,直入主题地朗声道“镇火使前辈,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来取朱雀残魂的,如果可以的话,请行个方便”
“胡言。”
“朱雀残魂一旦现世,人鬼两界势必纷争再起,到时秩序混乱,生灵涂炭,谁来负责”
“凡人无知,吾再劝你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镇火使的语气一直平平淡淡,听不出是喜是怒,比起恶鬼,倒更像是个苦口婆心,普度众生的高僧
不过,许是知道死之将近,连这无知凡人的胆子,今日都膨胀了不少。
叶长青哂笑一下,无奈道“前辈,我们要是出得去,还和你在这死磕个什么抱歉,实在对不住了,劳烦前辈现身相见吧。”
对方听话得很,他话音一落,前方空气就撕开一条竖直的裂缝,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了手执一柄二人高的巨镰,低着头,因兜帽太大而罩住容颜,看不清脸。
“此地除了鬼王敕令,只有冥界洪荒王族可以进入,二位请回吧。”
庄严的声音在辽阔的地宫中回环,仿佛讲话的眼前不止一人,而是无数人。
挑明了,此战非打不可。
“小心,躲到角落里去,等会儿打斗的时候,别被伤到。”叶长青悄悄推了温辰一把,低声安顿。
后者帮不上忙,心情矛盾,没说什么,只张开手臂,紧紧抱了他一下“师尊,对不起,我一定躲得远远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如果真的不行,我就陪你一起死。”
“嗯,真乖。”越到最后,越是放松,叶长青摸了摸他头,笑得愉悦,“就像你说的,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到时候到冥河去寻你爹娘,一起投胎转世,不也挺好。”
说完,他推开温辰,转身向镇火使走去,到得近前,拘了一礼,道了声“得罪”,抱拳的双手再分开时,玄黑剑锋已然生辉
暗狱牢底,鏖战已开,鬼王宫中,不落其后。
面对诘问,玄黄肩头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而后秀眉轻压,压出个弱不禁风的弧度来,低声道“我与陛下作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难道还不习惯吗明知我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苦苦相”
话音戛然而止,他纤细的脖子落进对方手中,白皙的皮肤上,五指扣得紧紧地,宛如辣手摧花。
鬼王冷冷道“就是因为太习惯了,才惯得你这么无法无天,居然敢当着本王的面,带两个活人进入冥界的禁地之前你的那些小打小闹,本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养了只小雀儿,爱怎么闹腾都随你,可这一次,你踩到本王的逆鳞了。”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宛如刀刻,一盏茶前那个优哉游哉,完全不知凛冬将至的昏庸君主,眨眼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玄黄被掐得无力,眼白哆嗦着往上翻,像涸辙里垂死的鱼一样,半晌,才勉强挣动发青的双唇,嘶声道“我,我没有”
他并不是个柔弱可欺的善茬,在说到“没”字的时候,已然图穷匕露,刀刃带起一阵凉风,携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眼前高大苍白的男人狠狠刺去
好像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鬼王应声往后一仰头,鼻尖贴着那削薄的刀锋掠过去,惊险程度堪称九死一生,而后,手刀在他腕上一敲,自然而然地,匕首就落了下去。
“呵呵,困在酆都城里,还能找得到猎鬼刃阿玄,真是小看了你了。”鬼王擎着那只纯银色的短匕,指腹缓缓从刀锋上划过,看着那上面腾起的串串青烟,一边眉毛挑起,饶有兴致,“这东西好生有趣,竟能吞噬如此强烈的鬼气,来,还有吗,一起都拿出来,让本王开开眼”
“”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玄黄只觉得心在滴血,咬着牙,一口气憋不住,眉目间戾气大盛,“你既然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为什么不直说,一定要熬到现在才拆穿这么些年,把我关在你这吃人的鬼王宫里,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挣扎求生,很好玩儿是吗你就不怕我真的取回残魂,杀你个措手不及”
“不怕。”鬼王给了他个答案,轻描淡写,随手一甩,猎鬼刃嗖地射了出去,一声惊叫过后,王座边上一个打扇的女夜叉化作一摊黑水,另一边她的同伴看着了,吓得花容失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朱雀,你就死心吧,你到不了暗狱最底层的,因为没有人能从地狱镇火使的屠刀下生还。”
一听到“地狱镇火使”这个名字,玄黄就脸色一白,牙齿都不住地打了几战,可很快,他就强凹住了镇定,“没人进得去鬼王陛下,你未免太托大了些,这东西并非战无不胜,否则,当年九幽冥火也不会轻易就失落”
“九幽冥火”鬼王微怔,片刻后,才轻轻“啊”了一声,拊掌,“你是说北境将军元子曦偷冥火的事情啊,那可真是久远了,亏你还能记得住。”他不屑地笑了笑,像在议论什么很不入眼的东西,神情嫌恶,“看来这位人族的大功臣,当年没有跟你们说实话呀。”
“什么意思。”玄黄一愣。
“你自己看。”鬼王傲慢地摇摇头,手指一戳,正指到鬼镜画面上,黑衣镇火使倏然分散出七八个分身,每一个都旋着一柄毁灭巨镰,追得对手无处逃窜。
“看着了吗就是那个东西,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和欲念鬼婆那温吞水一样的手段,完全相反。”
“元子曦那小子之所以能过得去,都归功于他那一半洪荒王族的血脉,只不过他自以为是个人,对自己的半鬼之身深恶痛绝,所以回去才没有提吧”
“放心,好多年前,冥界的洪荒王族就已经死绝了,你找的那两个凡人,就算大罗神仙下世,在镇火使的域中,也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传说中,朱雀南明是阴阳之门的终结者,是鬼族染指人间的守护神,那今天,本王就用这个所谓的英雄来祭旗,再合适不过。”
“阿玄,你知道吗本王就喜欢看你恨死了我,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呀你,生起气来总是特别可爱,比后宫那些谄媚的东西讨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