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将至, 今年的朱雀神火节,已经快要走到尾声。
南明谷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忙着收摊回家, 前者呼,后者应, 伛偻提携, 往来不绝, 不过, 其中两个身影有些特别。
走在前面的是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神色说冷不冷,眉峰紧蹙, 气鼓鼓地抿着唇, 双臂抱在胸前, 脚步飞快,在人潮中穿梭的时候, 灵动得像水中的一尾游鱼。
他身后三尺开外,跟着一个青衣男子, 模样很是俊俏, 吊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扒拉着过路的行人, 一边着急忙慌地追他, 一边口中不知道叫唤着什么。
不远处的一丛竹子下,阮凌霜和秦箫并肩而立, 看戏看得开心。
“嗐,要是我,先被硬拐出来逛街,然后又被不负责任地扔在虎狼堆里, 我绝对不原谅他”秦箫振振有词。
“谁不是呢,师尊这回做得的确太过分了,跑就跑吧,还一声不吭,吊着一只握不了剑的手到处瞎晃,万一遇上什么魔修恶鬼,害人家火急火燎地找了一宿”阮凌霜“嘶”了一声,摇头。
那边,叶长青终于赶上了一次,结果刚一拽着温辰的袖子,就被对方一把挣开,看也不看他一眼,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
无奈,他叹口气,只好又追上去。
“诶,二胖,不对吧”秦箫歪了歪头,口气颇有点奇怪。
“什么不对”阮凌霜一手拿着一只竹筒饭,一手握着把小汤勺,一下一口,吃得开心。
秦箫纳罕“师尊他就算是废了一只手,那不也是元婴境的水平,一般的小精小怪奈何不了他的,再说了,不就是一直不接传讯符咒么,小辰他至于生这么大气”
“至于,必须至于。”阮凌霜继续发扬她嘴里塞满食物,却丝毫不影响说话的神技,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你想想,要是你和师尊,刚刚从那么险恶的地方逃出来,说是九死一生都不过分,等安定下来之后,是不是想要把人牢牢拴在身边才安心”
“”秦箫听后,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这他生气的点可真奇特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我,劫后余生,不得躺在床上大睡三天啊谁来烦我我咬谁。”
“啧啧。”阮凌霜翻了个白眼,心道活该你单身。
说话间,叶长青已经第二次追上温辰,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袖子扯得够紧,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眉花眼笑地,不知正说些什么。
一旁,温辰面无表情地听着,眉宇间神色一动不动,满脸都是“你扯,你再扯,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秦箫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师尊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天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徒弟,原来你也有翻车的一天啊怎么着,给人家惹毛了吧,嘿嘿,这下可有得你哄了”
阮凌霜摇摇头“你别高兴太早,哄不了多久了。”
“哈”秦箫诧异得很,一手把住她往嘴里塞食物的勺柄,无语道,“二胖,你今天专门跟我作对是吧之前我说他不至于生那么大气,你说必须至于;现在我同意你的看法了,你怎么又”
阮凌霜根本懒得搭理他,勺柄冰蓝光芒一闪,一个凝冰咒刺得他撒了手,重又舀了一勺,边吃边说“看着吧,事不过三,刚才揪扯了两回了,再下次,小师弟就该投降了。”
秦箫不以为然,扯扯嘴角,不屑地“嘁”了一下“你个小破丫头明白什么我跟你说啊,我们男人才是最懂男人的,就以我这些年堪称火眼金睛的识人之能,绝对看得出来。”
“师兄,今年一年凌寒峰的义务扫除,赌不赌”
“这么长时间”
“怎么,你不敢啊”
“我不敢笑话你个二胖丫头,不治治你就要上天了,一年就一年,到时候你输了可别赖账”
“不赖,我要输了,今年你的义务劳动我全包。”
“好嘞”
人群中,叶长青微微低着头,既像是认错,又像是讨饶地攥着温辰的手,后者匆匆别过脸,抻着胳膊试图推开他,结果,不仅没推开,还被带到怀里去了。
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这一撞正好撞到他受伤的手上,姓叶的大尾巴狼立马露出一副疼痛难耐的表情,肩头不停地哆嗦。
“噫,又要卖惨了,又要卖惨了师尊这点小手段,谁不知道谁啊,能不能有点新鲜的”秦箫仿佛一位看破一切的智者,笃定道,“小师弟冰雪聪明,一定不会上当的”
果然,如他所说,温辰在熟悉了套路之后,这一次并没有被骗到,灵巧地抽开身,与其划清界限,脸上俨然一派决绝之色,说不上是不想搭理这人,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妥协反水。
卖惨失败,叶长青长长地叹了口气,左手一翻,一颗黄澄澄的桂花糖倏然出现在掌心。
温辰瞥了一眼,摇头。
叶长青锲而不舍,五指轻轻一握,再张开时,糖已经变成了两颗。
温辰看着他变戏法,目光里有水波轻晃,咬了咬唇,还是摇头。
“哎,师尊真是长不大,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逗逗五岁以下的还可以,小师弟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秦箫一副“过来人,我很懂”的架势,将一根食指竖在脸边,一边摇,一边道“依我看,像小师弟这样脾气温和之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不生气还好,一旦生起气来,极其难哄,没个三天两天的根本不可能哎呀,师尊这回铁定要,要,要”
然而,他的感慨还没发完,下巴已经掉下来了,指着那边,结巴道“不不不是,说好的今天晚上绝对不理的,就这,就这,就这”
只见三丈外的人潮中,叶长青微弯着腰,巴巴地摊着手,掌心中三颗颜色不同的桂花糖,花红柳绿的,甚是好看。
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悄悄说着什么,只见温辰一双清隽的眉毛舒了又紧,紧了又舒,最终软软地一塌,之前所有的埋怨,全部冰消雪融,淡色的唇瓣动了动,似是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