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央, 魔影幢幢,青蔓狂舞,重物砸在大梁墙壁上的轰隆声, 一阵阵如山崩一样,连绵不绝,叶长青正以一记铿锵的“独秀式”将它压制住时,背后忽然传来利器破空之声,他一惊, 只道是有人偷袭,想都没想, 直接闪身躲避
噗
一枝蕴含强大灵力的破魔矢, 擦过他的肩头, 直直没入了魔物体内,正扎在其魔核边缘的位置
这丫头到底是哪边的, 射箭不看人的吗
叶长青嘴角微抖, 拂手一抹肩头,只觉带着硝石火药味的血格外热辣。
然而, 最惨的事情不是这个, 而是除魔老手们都知道,猎杀魔物, 若是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轻易不要对其魔核下手, 否则
“轰”这只在方才的战斗中落於下风,已被压迫得快要丧失抵抗能力的魔物,忽然间暴怒起来,一双紫色的眼睛染上了丝丝血红,原本两丈多高的身躯, 蓦然又长大了一倍,变得硕大无朋,身上缠绕的黑雾全部蒸腾出来,侵蚀了方圆数丈内的地面。
魔核受侵略,是魔族最不能容忍之事,一时间,这家伙骨子里最暴戾的一面,被激发得淋漓尽致。
叶长青被她气得没辙,对个小女孩又不好直接斥责,躲过一记藤条猛攻后,借着回身的空当,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陆姑娘,你就这么不相信在下猎魔的手段吗”
“啊,我”身后不远处,陆苒苒双手擎着长弓,第二枝破魔矢刚搭上去,就碰上如此惊险的一幕,尴尬地收起攻势,小声道,“对不起,我,我以为自己能射中的”
她一眼盯着他身上如急雨落下的鲜血,一下子又急又怕,眼眶都红了“叶大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啊”
“小伤,不打紧。”叶长青爽利地劈出十数剑,几个腾挪过后,抓着空当沉声道,“这东西要发疯了,小心,退到十丈之外”
这么冷硬的语气,陆苒苒作为大小姐一枚,长这么大几乎从没遇到过,乍闻之下,神态有点朦胧“可,可你受伤了,怎么能打得过它,放心,我可以做很多的,还是留下来帮你”
“来不及了”叶长青头也不回,挥袖一道罡风推出去,强劲的气流十分干脆利索,给她送到了大殿门口。
“哎”陆苒苒猝不及防,失去重心,几乎要仰面倒下去,幸好,就在她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双温凉的手从背后揽住了她。
“姑娘,当心。”温辰轻轻扶住她,帮她稳当妥帖地站住,一抬头,望见殿中风诡云谲的战况,眉心微压,一手仗剑,大步跟了上去。
陆苒苒叫道“魔物要发疯了,很危险,叶大哥说不要过去”
温辰微一侧脸,神色冷峻“多谢提醒,我有分寸。”言毕,起身一个鱼跃,雪衣翻卷,没入了滚滚魔云。
“诶你们”红衣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那位折梅山的叶公子,今年顶多二十有四,只长她六七岁而已,就可以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江南学宫都拿不下来的大魔,流花谷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而刚才那个扶她的白衣服少年
一年前南明谷离火崖上,朱雀大神亲自给一废柴小子开灵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自那一日起,修真界再没有谁没听过“温辰”这个名字,每每一提起他,众人脸上都是艳羡佩服惊愕嫉妒等等不同的表情。
他去得多从容啊,就像早已应付过很多这样的场面,给人种久经沙场的错觉,再有
陆苒苒想起温辰临走时瞥她的那一眼,不知怎的,身上忽然有点发冷。
他好像很不喜欢自己的样子为什么呢,明明两人无冤无仇,都是第一次相见啊
其实,温辰的动作或言语之间,都拿捏得很好,看不太出来情绪,可陆苒苒就是直觉觉得,对方对她有敌意。
“”反正那边的战斗也用不着她出手,陆苒苒蹙着一双秀眉,凝神苦想。
是了,那姓温的小子一定是看到了之前的事情,知道是因为她的失误,才令叶长青受伤,所以摆出那么副臭脸来,给人颜色瞧。
唔我又不是故意的,也是好意,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要我怎样叶大哥被我误伤都还没生我气,你一个无关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莫名其妙。
陆苒苒碎碎念了一阵,再看向手中毫无用武之地的十方棍时,心里有点委屈,有点无措,更多的,还是愧疚。
她一生下来就是在锦绣乡里,自幼没了娘亲,爹爹宠她宠得厉害,身边的人也都顺着谷主的意思,一味地奉承讨好,兼之,她自己也生得漂亮可爱,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基本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撒个娇,甜甜地笑上一笑,对方立刻就原谅了她。
现在呢
陆苒苒望着前方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配合默契,联手将暴走的魔物再次压制,心里难免落寞。
哎,一步错步步错,本来只是想趁着爹爹不注意,偷十方棍出来行侠仗义一番,谁知一到绍兴府,就遇上了这么厉害的魔物,当时来都来了,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可不打不知道,原来,自己实战的水平竟然这么差难不成谷里那些师父们,平时对练的时候都是放水,逗自己玩
行,料他们也不敢和自己动真格的,不计较了。
可今天这一战,险些把自己小命搭上不说,还连累了叶大哥和自己一起受伤,如果没有刚才擅自行动的那一箭,说不定魔物已经伏诛了呢
真是不应该。
她想着想着,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温辰与她说过的、仅有的那两句话上
“姑娘,当心。”
“谢谢提醒,我有分寸。”
陆苒苒一脸的忧愁,心想,同样都是十七岁,人家怎么就能那么淡定难道是天赋比她强,修炼条件比她好
不能啊,听爹爹说过,这个温公子是在一年前才打开根骨,为世人所知,从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子,短短一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再说了,传闻他是十四五岁才拜入折梅山门下的,从前只不过跟着一对散修父母,随便学学,怎么比得过自己这么多年来不间断的正统修炼
可惜,陆少谷主是朵生长在暖阳底下的娇花,没尝过被桐木傀儡打断胳膊的痛楚,也没被人踩在脚底下骂废物,更没有在心里发过毒誓,如果不能变强,就去死。
她站在破败的大殿门口,越想越难过,唇角垮下来的样子,就像快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