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到那些痕迹被看去的时候,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禁了声,片刻后,云锦书理了理衣襟, 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凳子上。
“这些伤,是我师尊做的。”他镇静地说着话,同时,脸上却露出了痛楚之色,“前几天他来这里看我, 顺便检查修行进境,觉得不怎么称意, 气头上来了, 就在我身上拧了几把。”
云锦书身子小心地侧了侧, 改变了一下坐姿,像是碰到什么伤似的, 轻轻抽了口凉气, 他咬牙忍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朝林棠歉意地笑笑“林姑娘, 让你看笑话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的,我师尊为人粗犷, 脾气有些暴躁,所以”
“他对你很不好么”林棠问。
“”云锦书沉默了一瞬,径直翻开书页,找到之前刚讲到的位置,轻声说, “挺好的,两年前我娘去世,青楼老鸨根本容不下我这个米虫,成天想着怎么给赶出去了事,说来也巧,我那个一夜风流的爹,可能是哪个修真门派的修士,给了我一条还算可以的灵根,这才被去金陵讲学的秦宫主收留了回来。”
他看着书上的字,目光却像是穿透了那薄薄的一页纸,钉入不知多远的阴暗处“也好,我娘留下来的资财,根本不够还我自由身的,如果不是他们带我出来,再过上几年,我这个模样的也得被逼着在青楼里挂牌接客,反正对我来说,哪里都是地狱,与其在那苟活着,我宁愿”
云锦书住了口,因为他看到林棠眼中氤氲着的水光。
“”他怔了一下,旋即无奈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棠匆匆地摇了摇头。
云锦书略有点难为“可能我的那种生活,在你们良家子弟的眼里,真的很肮脏龌龊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拿出来随便说了。”
“不,不是的”见他误会,林棠着急坏了,抹了抹眼角,找补道,“锦书,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出色的一个人才,不应该埋没在那种地方,你,你本来可以更好的”
“什么”云锦书神情一顿,忽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人才”
可能是刚才聊到了一些不太顺遂的回忆,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劲,一改往日冷漠的态度,趴在桌子上,笑得双肩发颤“娼妓之子,居然还谈得上埋不埋没林姑娘,你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旁边,林棠绞着一双秀眉,觉得他的说法很荒唐,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锦书,别人怎么想我体会不到,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小小年纪就读过那么多书,认得那么多字,什么都知道,什么道理都懂,我街坊邻居家的儿子们,没有哪个像你这么优秀。”
云锦书撑起身子,一手托着腮,侧过头,懒散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林姑娘,那是你没有见过更厉害的罢了。”
林棠眨了眨眼,神色无比真诚“天下那么多人,我哪有机会一个一个去认识,所以,你就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再说那些贬低自己的话了。”
可怜云锦书活了十来年,记得的全是蔑视和嘲笑,从未被人这么直白地崇拜过,在林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感觉胸口仿佛承受了重重的一击,有些酸楚,也有些感动。
良久,云锦书才低声说了一句“林姑娘,谢谢你。”
林棠笑眯眯地回“不客气。”
自那以后,他们两个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日日坐在慈幼园后院的那个大树墩子上,一起读书写字,林棠虽没有上过学,但人很聪明,几乎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
她实在是很喜欢和云锦书待在一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他,然而,天不遂人愿。
江南学宫长老朱学义,也就是云锦书的师尊,近些日子来得很是频繁,将单独他叫到房间里去,设下一道与外界相隔的禁制,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
朱学义来的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只不到一个时辰,有时却整整一晚上都不见人出来,但无一例外的是,每次他走后,云锦书都会把自己独自锁在房里,悄无声息,谁都不见,大概过个半天还是一天的,他才会拖着一副病容,恹恹地开门来。
“锦书,那个朱长老他是不是虐待你了,为什么每次他一走你就要生病,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
“没什么,我早说过了,就是修炼进境不达标,他一生气,就要罚我。”
“可是,他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次次都伤人啊,你老是发烧,老是发烧,这样下去,人都要烧傻了锦书,是不是我总缠着你,耽误了你修炼的时间,要不我明天不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