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睡了很久, 久到他醒来的时候,半晌过去,也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轻烟渺渺, 红烛昏罗帐,空气中氤氲着一丝丝甜腻的香,他呆呆地在床在坐着,目色茫然,花了好一阵才彻底认清楚这是前晚他与叶长青结发入洞房的地方。
不对啊, 他们不是出去了么,怎么还在
就在温辰记忆模糊, 想不明白时间怎么会倒退之际, 身下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他一低头,发现竟然是个人
灯火细腻, 那人半张脸掩在床帐之后, 看不真切,只一截半露在外的手臂, 劲瘦修长, 白如暖玉,越看越是眼熟。
等等, 这是谁和他在一张床上
温辰惊了一跳,怀着异常忐忑的情绪, 轻轻拨开帘帐只见那手臂的主人,双十出头,生得非常俊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半醒半睡,眼尾线条懒懒地, 轻红微泛,春色弥漫。
“师,师尊”乍一回到这个场景,温辰如遭雷击。
“呵呵,我的小辰呀。”叶长青却无所谓得很,慵然笑了一下,神态像阳光下的猫儿一样散漫,挑挑眉,朝他探出一只手,轻声提点了一句,“怎么,我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倒是主动点啊”
“什,什么”温辰已然不会思考了,他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师尊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可,可意思好像跟这个不太一样吧
忽然,前襟一紧,他被勾住了,就这么被对方引导着,一点点靠前了去,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越来越近,温辰牙齿微一哆嗦,想逃开,却身不由己。
不,这不是真的,师尊不会这样的,他只是,他只是在逗自己玩儿,不能当真的,不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温辰分明感知到,此刻身体里好像住着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自己,正逼着他一寸一寸,无比纠结地挨了上去。
片刻后,他终是没能抵制得了诱惑,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刹那间,周遭场景开始虚幻,红烛、喜字全都模糊了,红浪般的喜被消失,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旋涡。
那只玉白色的、带着薄茧的手,竟变得特别特别沉,扯着他一齐向下坠去,一路上云烟蔼蔼,水波澹澹,不知坠了多久,忽听扑通一声,两人双双掉入一潭水中。
潭水很冷,透骨的冷,温辰强迫着自己适应了一阵,才从水中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水珠,视野顿时清晰
这是一个由冰雪筑成的洞穴,大概一丈见方的寒潭上,白色的冷雾阵阵蒸腾,墙壁晶莹剔透的玄冰上,爬满了六角形的霜花,清丽不可方物,霜花的尽头,叶长青靠在冰壁上,长发散开在水面,轻轻浮动,他自腰部往下,都浸泡在刺骨的潭水中,脸色苍然若雪,薄薄的唇瓣冻得泛起青白。
“冷,好冷”叶长青闭着眼,不住颤抖,忽然间似是体力不支,脚下一滑,身子猝然矮了一截
“师尊小心”温辰大惊,连忙涉水上去将他扶住,可十指刚一触到他身上的衣服,就被那冰凉的体温给吓了一跳。
“师尊,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冷成这样”温辰心疼难言,一边抱着他,一边低声道,“你不是不怕冷的吗,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叶长青没回答他,只是牙关打战,无意识地重复“冷,好冷,我好冷,别离开我”说着,张开僵硬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身前的人。
肢体胡乱地触碰,温辰正心焦着,猛地嗅到一丝不对二人身上衣服虽是艳红的,却并不像是普通的红,反倒黏黏腻腻,像是被鲜血浸透了的血衣
是的,是血,全都是血,血染红了青衣,就像大红的吉服一样。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温辰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他,一想到可能是师尊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所致,心口就痛得几乎窒息。
蓦然间,一个声音响彻心扉“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就要失去他了。”
谁,是谁在说话,是我吗
那声音好似刮骨的钢刀,一刀一刀,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一下子心中涌起千头万绪,痛极而绝望。
温辰看着那不知是血衣还是嫁衣的衣裳,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不要,我再也不要在他身上看到这个颜色
空洞冷寂的寒潭中,裂帛之声分外刺耳,绛红的衣料铺在幽蓝的潭水上,一片一片,像漂浮的莲花。
叶长青赤着上身,唇色淡得几近于无,软软地瘫在温辰怀里,后者胸臆中翻滚不休,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触了一下。
“啊”他极轻极轻地叫了一声,像一片鸿毛落于雪山之巅,不经意间,就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雪崩
“师尊,弟子,弟子”呼吸声越来越重,四周水冷如深渊,温辰心里却像藏了一把火,怎么也烧不尽,冥冥之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叫嚣着不够,完全不够,已到了最后一刻,谁都妨碍不了,这个人必须彻彻底底地属于他才行
自持崩塌了,连带着世界都塌陷了。
温辰隐隐记得这个地方,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像是曾亲身经历过一般,可一时之间,又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来不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