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垂着眼,手里把玩着一只青花瓷的茶杯盖,轻轻转了两圈,道“里通外敌,本应按叛门处置,念在他没有酿成大祸,且事后回山自首的份上,从轻发落,且就杖责五百,入思过崖悔悟三年吧。”
“是”“遵命”
两旁行刑的弟子上前来,一边一个将人硬拖下去。
“师尊,我是被墨含香害得,那些证据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怀玉除了蠢笨无能,修炼不得要领,何时做过让你不顺心的事”
“师尊,别人都能冤枉我,只有你不能”
“师尊,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就一眼,就一眼”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石阶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被空荡荡的戒律馆放大了无数倍。
楚怀玉并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只是盯着那遥遥端坐、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的青衣人,万念俱灰。
师尊,我在你心里,连条狗都不如毕竟,狗养七年也是有感情的,死了伤了,多少都能牵动主人的一丝心绪。
可你呢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哈哈,好一个高风亮节,大义灭亲,原来来我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成全你高义的筹码罢了
无心竹落在身上,噼啪作响,才打了不到一百棍,楚怀玉就低头认下了自己通敌的罪名。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山上人都笑他是骨头不硬,受不了杖刑的苦,唯有他自己明白,认罪与骨头无关,他只是心不硬,经不起那个人的冷酷无情。
地牢里,暗无天日,比冰窖还冷。
楚怀玉被打得半残,瘫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墨含香一身标致的青衣,抱着双臂站在牢门之外。
“师兄,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他笑眯眯地,温声软语,“不瞒你说,我确实谋划已久了,从一上山的那天起,我就想要除掉你,原因很简单明明一个普通凡人一样的废物,凭什么要我恭敬地喊你师兄”
“每喊一句,我都觉得像被喂了屎似的难受。”墨含香指了指自己鼻尖,慢悠悠道,“听着,凌寒剑圣的眼里,只能有我,容不下你这样的渣滓。”
他话锋一转“当然了,为了让你身败名裂地死,我真是没少下功夫,撺掇他们踩你挤你,事后再忍着腻烦出来替你打圆场,就想安抚你,骗你对我消除戒备心,可你呢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不识相”
“呸”墨含香恨恨地啐了他一口,目露厌恶,“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本公子抬举。”
牢房里,楚怀玉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钻进墙角的阴影里,不去看他。
墨含香“啧”了一声“你躲什么呀不是不怕么,修行之人大不了以身殉道么师兄诶,我是真的喜欢看你这幅恨我又不能把我怎样,只能假装躲远的样子。”
“真舒服。”
“真爽。”
他痛快地褪下之前温良恭俭让的皮囊,露出了下面藏着的阴险和毒辣,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想到啊,你这废物竟然命这么硬,大名鼎鼎的吸血蝙蝠都弄不死你不光师尊他老人家好奇,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到底是怎么从那逃出来的”
楚怀玉阖着眼,别过脸去不发一言。
墨含香眉毛一挑“爱说不说,本公子管你那么多姓楚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这辈子就该是那下三滥的货色,竟也妄想着攀上这天下第一的凤凰枝”
楚怀玉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对方的打扮青衫淡如修竹,在襟角左下方三寸的位置,别了一朵小小的白梅,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
那是叶岚个人的一个小习惯,他钟情梅花,尤其是白梅,写剑谱的时候以梅为题,穿戴仪容亦离不开它,几乎每件外袍上都绣有一朵小指甲盖大小的寒梅,别人可能没大注意过,但楚怀玉这么些年为他打理生活起居,早已对他的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
墨含香在模仿他。
一想到这个,楚怀玉胸口就泛起一阵恶心。
东施效颦。
许是看他麻木不仁,墨含香渐渐失去了耐心“好了,本公子时间宝贵得很,没工夫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这一次你傻人有傻福,居然逃过了一劫,但是我要警告你”他俯下身去,恐吓似的,阴森森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迟早有一天,我要你的命。”
地牢阴暗无光,他的脸惨白惨白,像下葬时铅粉施得过重,却忘记涂胭脂的女尸,楚怀玉波澜不惊地望着他,隔了很久,才平平地开了口“好,我命就在这,等着你来拿。”
“”
墨含香想不到他居然这么有种,一时竟没接上茬,语塞少倾,觉得有点挫败,在牢门上打了一拳,恼羞成怒地走了。
“别以为入了思过崖就平安无事,楚怀玉你给我等着,浪费我这么长时间,不会就这么算了”
“下贱玩意儿,也敢和本公子作对,三年之后,非得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后悔生到这世上”
在他渐渐远去的咒骂声中,楚怀玉缓缓举起一只手,凝神注视了半晌,干涸的唇瓣微动,一串佶屈聱牙的咒语无声念出。
忽然间,一簇浓墨般的玄黑烟雾爆裂开,将地牢中无处不在的结界震得发抖
那是魔气,最精纯的、足以侵蚀一切的、纯血魔族的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末点为0,我终于彻底地单机了,笑cry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