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剑灵(三)(1 / 2)

逐鹿台, 天地一时色变。

温辰扬手引剑,将雪亮的锋芒钉在八卦大阵之中,滔天的剑气流散开来, 犹如昆仑山崩。

一丈外,凌韬苦苦坚守着最后的阵地,身周无数符文像狂风中流离失所的蝴蝶,掀起一片璨金色的浪潮。

他心里明白,自己就要顶不住了, 这样纯粹的短兵相接,最多再有一刻钟, 防御便会土崩瓦解。

凌韬一抬眼, 就望见了那个冷白如雪的影子, 在前方漫天翻涌的灵流中,看不太真切, 影影绰绰的, 像极了记忆中的一个人。

那年,他才十二岁, 以捉妖寻宝的名义, 带着一群孩子跑进了山阳郊外的小竹林里,可寻着寻着, 就迷路了。

他们都是天疏宗嫡传的子弟,家学渊博, 仗着自幼研习阵法排布,并不把这点小圈套放在眼里,反而兴高采烈地端着手中的八卦推演盘,发誓不破楼楼兰终不还。

可当鬼打墙似的,不知第多少次走回原来的位置, 这群自命不凡的少年们终于开始慌了,尝试向长辈求救,却发现一点消息也发不出去,这不大的小竹园,仿佛是个被世界遗弃之地,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牢牢圈死。

几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有胆子小的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少宗主,怎么办,一直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要么”有人建议道,“我们向竹园的主人认输吧,我听说,住在这的,就是本门的少阴长老温月明。”

凌韬矢口否认“不行,认什么输,我带了父亲给我的法宝,能破天下一切结界,一个老掉牙的隐居长老又算得了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隐居的都是七老八十,无心再理会世事之人。

“走,有本少主在,不会出问题。”

凌韬十岁稚龄,却有种天然的自信心理,认为自己作为天下阵宗未来的继承人,当是无阵不破。

可偏偏,就败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阴长老手里。

老竹新篁,青翠欲滴,一间无甚雕琢的小竹屋安静立着,窗口的竹帘轻轻卷起,一只的白皙温润的手探了出来。

“好吵,一直锲而不舍闯阵的就是你们”

男子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样子,容颜俊美,气质清和,墨色的长发挽起来,落在月白色的道袍上,乍一看去,仿佛竹林仙子一般出尘。

他侧着一半脸,心不在焉,虽是和外来者说着话,目光却还注视着膝前的半盘残棋,右手扣着一粒黑子,在棋盘上游移不定,似是不知该下到哪个地方才好。

凌韬自报身份“在下天疏宗少主凌韬,请问阁下,知不知道本门少阴长老温月明在哪里”

听着“凌韬”二字,男子微微愣了一下,执着棋子的手指僵住,脸上温和之色一扫而空,转过头来,淡淡地开口“温月明避世已久,你们找他做什么。”

“我们,”凌韬脸红了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堂堂阵宗传人,破不开门中下属的隐龙结界,只好硬着头皮尴尬道,“我们找他有点事。”

竹屋里的男子沉默着,并不作答,少倾,忽然随便一撂手中的棋子,叹了口气。

“不用找了,我就是。”

“什么”

在一众少年子弟惊掉下巴的错愕中,他从容起身行了一礼,低眉道“属下温月明,给少宗主问安。”

自那以后,凌韬才知道,一直隐居在城郊竹园不问世事的那个人,并不是耄耋老者,而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好奇怪,明明正值大好年华,为什么要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或许是怀着一丝不理解的好奇,或许是耿耿于破不开隐龙阵的执念,亦或许,单纯只是为对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凌韬后来一有时间,就会去小竹园中造访。

对于他的到来,温月明没有表露出不欢迎,但也没有多热情,每次他来了,就来了,见一声礼,泡一杯茶,问清楚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就坐回窗边的藤木小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

有时候一下一整天,耐心好得可怕。

凌韬观望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喂,年轻人哪有你这样的,喝茶下棋,养花逗鸟,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温月明依然没搭理他,指尖拈着一枚被磨得溜光的棋子,冥思苦想半晌,落在了棋坪之上。

“啪”

声音清脆,像一记打脸的耳光。

凌韬脸色一沉,箭步上前,将那片星罗棋布的黑白子“哗啦”抹到了旁边,一半身子坐在桌沿。

“”温月明也不生气,掀起眸来无奈地望着他,“我乐意,有什么关系”

凌韬嘟囔着“我信你有了鬼”,一指竹屋四壁安静林立着的书架,质问“你看看那上面摆的都是什么阴阳术数,奇门遁甲,你要真是个胸无大志之辈,用得着看这些东西”

“听着,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何必埋没在这里”

“出来吧,做我的左膀右臂,趁着年岁还轻,闯一闯外面广阔的世界。”

温月明俯身收拾着凌乱的棋坪,头也不抬,冷淡道“少宗主,你管的太宽了。”

凌韬一腔好意被狗吃,怒道“温月明,你当你是话本里的诸葛孔明吗,非得本少主三顾茅庐才请得出来”

闻言,温月明倒是笑了起来。

看着他那风轻云淡,仿佛事事不在我心的笑容,凌韬只觉得心烦意乱。

“你笑什么”

“笑少宗主天真。”

温月明将混在一起的黑白子分开,一个个放入陶瓷做的棋瓮里,唇边勾起个嘲讽的弧度“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诸葛孔明,我若出去了,就是司马昭。”

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凌韬也不是那么礼贤下士的主。

然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往城郊竹园里跑,不为别的,就为那一份鲜有的宁静和安详。

竹园的主人,像一片难以触及的云,时而很近,时而又很远,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衫上,仿佛笼罩着迷雾,让人说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