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醒来打算咬她,还是直接杀了
阮阮紧张坏了,她不敢再看他去确定什么,整个人僵直了背脊,不敢动弹。
良久没有听到声响,偌大的宫殿只余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阮阮甚至忘记了,方才是因为什么才盯着他看的。
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逼着自己不要去想,乖乖躺着就好。
他没有醒,没有注意到你
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为免冒犯了他,颤颤巍巍地躲到龙床最里面,两人中间恰似隔了百丈银河,这才慢慢地敛下心绪,阖上眼睛,良久才入了梦乡。
脑海中混沌迷离,阮阮又梦到了幼时遇见的那个少年将军。
放眼望去正是熟悉的遥州大街,她与姜璇借管家施粥的契机出府玩耍,却不想遇到了一伙横冲直撞的北凉人。
施粥的铁锅被掀翻,热腾腾的薄米粥尽数倾倒在地。
四处逃窜的人群行经此处无一例外地滑倒,黏腻的脏污蹭了一身,来不得打理,只顾着往没有蛮兵的方向逃命。
马蹄矻蹬蹬响彻天际,几乎踏碎遥州城,将沿街两侧的摊棚撞得七零八落。
烈火将木棚烧得砸砸作响,焦臭味裹挟着浓郁的铁锈腥冲至鼻尖,杂乱的哭喊声撕裂耳膜。
她在混乱中被人撞开,再一抬眼,推推搡搡的人群里,哪里还有姜璇的身影
她一边逃命,一边哭喊小姐的名字,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脚踝针扎一般的疼。
耳边倏忽一声战马嘶鸣,还未及反应,头顶北凉的铁蹄抬起半人的高度,猝不及防地落入眼眸。
马上那人并未收住缰绳,眼看着就要将她踏为肉泥。
电光火石间,枪戟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嘶鸣轰然入耳,溽热的鲜血霎时溅了满脸。
“能起么”
头顶传来清冽通透的嗓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隐隐透着低沉的威势,仿佛顷刻便能将尸山血海的狼藉扫荡干净,也让她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烟雾太浓,她睁大了眼才勉力看清,手执银枪的是一位黑衣黑袍的少年将军。
高头大马之上,来人眉宇凌厉,轮廓硬朗利落,背脊挺直,气势凛然不容侵犯。
只是眼尾一道半寸长的伤疤,将这张脸修饰出戾气横生的况味。
她手掌撑地,试着起身,可脚踝痛得没了力气,只好无助地望着马上的将军。
将军望了望前方的形势,又侧头垂眸,手中银白色的枪杆空中打了个旋,另一端枪尖对准脚踝刺过来,她吓得脸色煞白,往后微微退了退。
枪尖微微挑开一角裙摆,只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腕。
只见他凝眉审视一番,眸中寒意稍纵即逝。
“脚没事,起来。”
银枪并未收回,却是将一端递到她腕边,她会其意,赶忙抓紧枪杆就势站起身。
前方蛮夷猖獗,将军并未稍加逗留,单手纵马,只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自己找地方躲好,到处添乱,可没人救你。”
尾音稍稍一扬,透出几分倨傲。
再一刻,他已策马扬鞭,绝尘离去。
街上兵车扬尘,人仰马翻,离刺史府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四处乱窜不是个办法。
她脚疼,压根也跑不远,只好找了个隐秘的陋巷破屋暂时躲避。
木门栓不紧,还留着一条小缝,她哆哆嗦嗦地拿手抵着门缝,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想着,只要马蹄声远去一点点,她就逃出去找小姐。
“这有几间屋子,去看看”
正要离开之时,耳边忽然响起北凉人粗粝的声音,她顿时僵住背脊,不敢大声呼吸。
脚步声错落,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刀枪剑戟声。
她透着缝隙瞧过去,打拐角处大步踏进几个身着外邦服饰的男子,个个黑面虬须,耀武扬威。
几人四处扫过去,厉声喝道“一间间搜,有什么宝贝就拿”
她提心吊胆地躲在门后,紧张得忘记呼吸。汗湿了手心,方才脚踝的疼痛足以令人忽视,取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慌乱。
她用手掌扶着门,却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惊觉连木门都跟着她的手一道抖动。
旁边的几间屋子已经被扫荡过,脚步声在慢慢靠近,仿佛贴着耳廓。
手底下似乎有千斤重,可她不能松手,因为一松手,破门一定会吱呀吱呀敞开来。
可若是不松手,躲到屋子里面去,同样也会被那些人搜出来。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她在门后一动不动,寒意从脚底一点一点往上爬,心都在哆嗦。
长剑划过地面凹凸不平的石砖,“噌噌”的声响愈来愈近,宛若从地狱传来,无比清晰地捻磨着耳膜,并一点点地放大。
脚步声近在咫尺,仿佛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倏然,一声闷哼从陌生男人的喉咙里溢出来。
紧接着,零零散散的刀剑声“哐当哐当”伴随着利器划破身体的声音,填满了她脑中所有的空白。
片刻。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她抑制住内心的狂跳,小心翼翼转过身,透着门缝往外面望一眼。
正与一双漆黑的凤眸对上。
眸光中透着凛冽的寒意,眼尾赫然一道伤疤。
透过门缝,他似乎也在看她。
执寒枪的那双手,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直往下滴。
而他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北凉人的尸体,殷红的鲜血喷了满地。
一日之间,将军救了她两次。
她想要开门道一声谢,可手脚僵硬得太久,麻得根本不听使唤。
“将军外面的北凉人都撤了”
身后又传来几个士兵的声音,没有北凉人蹩脚的口音。
应当是他的下属吧。
将军没有久留,侧头低低说了句什么,一行人提着兵器箭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