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霎时慌了阵脚, 不仅心头大震,连带着脸颊都红得滴血。
她她不仅摸了暴君的手,还因口中苦味的刺激, 将那类似巾帕的东西狠掐一把,借力好分担一些痛苦。
阮阮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几乎是立即触电般地将手缩回,可掌心不住地颤动着,那一点温热的存在感极强,随着心脏的节奏胡乱颠踬。
如梦初醒。
她窘迫地不愿回忆,她的指腹压在他劲瘦凸起的关节, 一丝罅隙都不留的熨帖。
脑海中一团浆糊, 可她真真切切地掐了他
傅臻也微微一怔,目光淡淡垂落下来, 方才那点绵软的触感正与手背的红痕一道缓缓消退。
可那两道薄红的月牙印
啧,倒是醒目。
她的手就像她这个人, 薄薄一层茧是她瘦小的锋芒,就像蒲公英那圈细细的绒毛,没有芒刺的锋利, 可在掌心滚上这么一圈,也教人心痒难耐。
还未等他回神, 面前光影一晃, “扑通”一声跪了个人。
阮阮心跳得急促又疯狂, 一把刀悬在头顶也不过如此了, 她是惜命之人, 无论是出自何种原因,她都不该去掐暴君的手。
她想也没想就从榻上滚下来,瑟瑟缩缩地朝他跪下, 垂着脑袋给自己求情“陛下,方才是我魔怔了,我臣妾捏疼了您没有要不要我给您”
要不要
就像他说的那样,主动抱抱他
后面几句简直难以启齿,她掂量着他恼怒的程度不及他头疾发作起来的威势,那才是命悬一线的恐惧,眼下算什么单纯是老虎头上拔须,不给他狠狠咬一口,怕是今日过不去。
这么一想自己也委屈起来,分明是他先捉弄她,做什么要骗她喝那么苦的茶
若非她毫无防备,又怎会在御前如此失态
枉她方才小小感动一番,甚至逆天行道地给他按了半个“善”字的光环,没想到又被他给戏弄了
她气恼地抬头,却见男人不紧不慢地倒了碗茶,举起来,喉咙一滚,一饮而尽。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
这让阮阮不禁陷入自我怀疑,他们喝的是同一壶茶
分明那么苦
她心中喟叹不已,这茶若是个男人,不知得骗过多少姑娘。
傅臻慢条斯理地递给她一方锦帕,良久幽幽一叹“是朕的失误,原以为这茶清冽高爽,人人喝得,却不想不合阮阮的口味。”
真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
阮阮红着眼去擦唇边的水渍,“是臣妾口味挑剔,喝不惯陛下的好茶,还这般失礼”
傅臻垂下眼帘,面容闲适地看着手背那一串指甲印,似在欣赏。
阮阮正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宣判,却听他轻抬手,忽然蹙眉“嘶”了声。
阮阮望见他手背的月牙印,霎时寒毛耸立。
傅臻眸底染笑,慢悠悠地看向她“小东西力气不小,还有点疼呢。”
阮阮“”
她默默腹诽,头疾发作时没听他说一句疼,太医来放血时也没见他皱个眉头,这浅浅的指甲印子却被他拿出来上纲上线。
傅臻斜倚着榻上软枕,含笑看着她“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阮阮咬咬唇,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入殿那晚若是依那纸团中所写,被褥一捂将他闷在里头,恐怕不出片刻,他就已经
罢了,罢了。
脑海中狂奔过千军万马,她终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下一刻,傅臻便见小姑娘低眉敛目,虽不敢抬头瞧他,却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细白手指,葱瘦的指尖一点点地挨近,最后瑟瑟缩缩攀爬到他的手背,轻轻贴住那月牙痕。
满室灯烛吐焰为虹,透过薄纱罩灯丝丝缕缕地泄出光彩,映照在女子一袭浅红罗裙之上,珠翠轻颤,泪眼啼妆,摇晃的烛光在她红裳铺开层层叠叠的光影,恰如千红光瀑、锦色繁花俱落一人之身,光华流转间,当真酝酿出几分旖旎动人。
殿内青烟袅穟,十年如一日的沉水香之外,还有女子淡淡的佛香。
从来无人敢这般与他接触。
他认真凝视着那一截玲珑指尖,好像这样就可以消退一些令人难耐的痒意,可那小指实在不安分,用最轻微的力道,在他手背方寸之间来回捻磨。
瞧着小心翼翼,实则胆大妄为。
指尖一举一动,就如她藏在柔顺之下那些跳动不安的小心思。
他本可以让开她的手,找个欺君犯上的由头好生惩戒。
他分明喜欢看她狼狈又委屈的模样,不是么
可这一点点指尖的接触,却好似顺着血脉伸进他的五脏六腑,悄无声息地在心口轻轻揪了一把。
他没说什么,偏过头去满饮一杯茶,喉咙几番滚动,却尝不出半点苦味。
夜晚这样漫长。
男人许久都没有回应,甚至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
不同于上回的屈辱和无奈,这一次是她鼓起勇气的主动讨好。
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为难她,对他来说就这般愉悦么
还是说,她做的还不够
阮阮莫名想起那画册,其实那册子上并非全然是巫山云雨的场面,还有些连她自己看着都脸红心跳的伎俩。
指尖摩挲几下,察觉他手背的月牙印消下去,阮阮便轻轻抬开手,将手指一寸寸地,塞入男人宽厚温暖的掌心。
册子上说,十指连着心,只要女子将手放入男人的掌中,以男子天生的掌控欲,自然会反客为主,反手握
“唔。”
反手握握住。
果、果然如此,画册诚不欺人。
他手掌本是随意搭在桌面,想要凑近去并不难,可她若是没有察觉错,她指尖才触到她掌心一点,就被他一把攥住,当即动弹不得。
也算是握住了吧,只是有些紧
他力气太大。
幸而她头埋得低,又有满殿灯火的映衬,谁也瞧不见她面颊绯红如霞。
阮阮浑身紧绷着,强自压抑着不去颤抖。
殿内开了小窗,却还是感觉呼吸不大通畅,脑海中那一团乱麻越扯越冗,牵扯她脑袋越埋越低,倘若他抚摸到她的掌心,一定会发现她早就出了一层汗。
紧张是一回事,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他的手宽大且温热,将寒夜的冷意一哄而散,这种被牢牢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安全感爆棚。
哪怕仅仅片刻,也好似填补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空缺。
幼年她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人牵着她的手到处跑,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可后来她在一个地方等啊等,满目烟熏火燎,四下一片茫茫,她哭着喊着去找那人,却怎么都寻不到。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渐渐察觉膝下虚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