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咕哝完,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少女雪肤如蕊,吐纳安和, 柔软的身体被汤婆子捂得温暖而干燥,他只着一层薄薄的寝衣,襟口微敞,只属于女子的独特气息落在心口,一下下地挠人。
他很自然地伸展左臂,让她枕到他身边来,又按着她一侧削肩, 将人往怀里拢紧了些。
那股熟悉的佛香在鼻尖骤然放大, 她身上的热度、滚烫的鼻息。充斥着他所有敏锐的感官,简直溺得人神魂颠荡。
傅臻闭上眼睛, 静静地喘息。
想起她在他昏迷时说的话,傅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些事情, 也就是这样无人回应的深夜,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喜欢兔子,那就养着吧。鹞鹰不吃兔子, 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
“这鹞鹰原本是沈烺养大的,他从前丢了个妹妹, 听说就喜欢兔子, 所以在他手里养大的东西, 吃蛇虫, 吃鼠蚁, 甚至吃人肉,唯独不吃兔子。”
“其实那茗草茶,朕也觉得苦。”
“只是朕乃一国之君, 倘若同你一样喝得满嘴都是,朕成什么人了”
灯火浓稠,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垂身,冰凉的嘴唇印在女子莹白如玉的额头。
次日一早,阮阮被一阵哭闹声惊醒。
睁开眼,她发现傅臻已经醒了,他倚在软枕上,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他面容澄净,发髻齐整,显然已经洗漱过。
阮阮眨了眨眼,又听到外头的动静,反复确认过后,才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陛陛下我真的能听到了”
她心里涌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不禁想到,他昨日其实是想让她安稳入睡,所以才使的法子吧暴君诚不欺人,虽将她吓得不轻,可她昨夜耳侧一派宁静,加之被褥干燥又舒适,她一直睡得极为安稳。
男人唇角含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揉了揉她头顶,声音微哑“醒了就好,自己在殿中别出门,听到没有”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叮嘱,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男人已然掀被下床。
阮阮这才发现殿中应该还有几位伺候的宫人,隔着屏风,只能听到他们大概是在伺候更衣,殿内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没有人敢说话。
片刻之后,殿门敞开。
冷风伴着喧闹哭喊声齐齐灌进,又在门框吱呀一声低响之后归于短暂的宁静。
而后,阮阮听到殿外齐齐叩首,高呼万岁。
四个月。
整整四个月的时间,自最后一次上朝之后,大多数的朝臣都没有再见过傅臻。
这位传言已病入膏肓的晋帝,他们的陛下,沐着冬日冷清而熹微的晨光一步步迈出殿门。
他一身玄金宽袖大袍,身量颀长英挺,面容威严淡漠,虽面色苍白,难掩病容,眉眼间尚有疲乏之色,可凭借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他负手而立,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玉照宫的金色琉璃顶像极千里之外的黄沙大漠,透出一种凛冽的苍凉。
殿外不少大臣,多是站着,见傅臻出来,一众人噤若寒蝉,赶忙齐齐俯伏余地,唯恐慢下一步。
跪于正中的便是老郑侯。
连日的折腾之下,他眸色浑浊且猩红,涕泗横流,两边颧骨凸得厉害,花白头发用上好的羊脂玉冠高束,可大半的银丝纷落而下,几同乱草一般无二,在凛冽的北风中回旋起舞,仿佛下一刻便能全部吹散。
“老臣郑远山叩见陛下臣教子无方,御前无状,还请陛下降罪”
傅臻睨着靴前那风烛残年的身体,眸光如利箭,泛着冷冽的寒光。
半晌,所有人都听到一声低哑的冷笑。
“你的确教子无方,御前无状。”
声音低沉,却极为清晰,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
郑远山惊惶抬眸,锦袖之下枯槁的双手止不住震颤。
傅臻不待他回答,仍是冷嘲“郑侯杖朝之年,不在家中逗孙为乐,安享晚年,却跑来朕的玉照宫门前上蹿下跳,发疯发癫,怎么,是这关内侯之位做得不耐烦了”
短短几句竟如寒冰嵌入骨髓,只令人五脏六腑寒意森森。
恐惧之下,更是震愕一片。
倘若是先帝在世,即便大鸿胪一脉获罪,先帝也依旧敬待郑氏老臣。
老郑侯功在社稷,即便子孙不肖,今日先帝爷不说赐座,也至少会亲自走到他面前,将其搀扶起身。
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傅臻竟如此不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生生将老臣之心掏出来狠狠鞭笞
郑远山痛声道“老臣教子无方,吾等愧对郑家的列祖列宗老臣本无颜面圣,死后更是无颜去见先帝,只是我那孙儿年幼无知,家中又视若至宝,这才疏于管教,致使他惹出欺压百姓这等滔天大祸,即便是打死也不无辜”
花甲之前的老郑侯也曾是大腹便便的富贵闲人,只是后来一场大病过后,人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他跪伏余地,身形佝偻,如同一张锦缎包裹的枯草,后背几乎弯成一张弓,看上去只是一位可怜可悲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