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从没见傅臻在她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头疾发作时并不清醒, 即便再可怕也算不上真正的动怒,而此前在太傅和老郑侯面前发怒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算怎么回事
其实他这些日来对她很是宽容,就算她说错话做错事情, 他也不过是揶揄几句, 不至于真的朝她发火, 难不成她又做错什么触到他的逆鳞
空气中漂浮的淡淡血腥气令人心烦意乱。
傅臻面容冷峻,朝殿外冷喝“来人”
阮阮知道他要宣太医, 赶忙阻止道“我无妨的, 你别惊动旁人, 陛下你先喝药”
“你到底在自作聪明什么”
他眸光冰冷讥诮,仿佛挟来殿外的凛冽寒风,额头也青筋凸起,似在极力忍耐。
阮阮被他吼得一震,反应过来后立马慌了神, 慌不择路地扶着他手臂,“我就是听说中衡穴连着心, 这才想给你用心头血试一试, 可我”
她一想到藏雪宫那些被剜心头血的美人, 脸色就煞白几分, 缩着脖子看他“你别生气呀,我就是试一试, 我切的是梅花, 手洗得很干净,这血是干净的我是想,万一心头血比脖子好用,往后就可以还是你是不是觉得这血不够呀”
阮阮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傅臻脸色黑得可怕, 几乎吞噬一切。
傅臻冷冷地盯着她,阮阮缓过神,又拍了拍他胸口“不够的话,我再找太医想想别的办法,你别生气,万一头疾又发”
“噼啪。”
她话未说完就噎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桌上那碗药被他怒砸于地。
棕褐色的药汤很快浸透八宝纹的地毯,上面盘长结的纹饰被糊得看不清。
与此同时,他狂怒地拂开她的手,厉声吼道“滚出去”
他吼她,她也仿佛没有听到。
可她看到被药汁染脏的盘长结,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盘长结,佛门八宝的第八品,缠绕延绵,寓意长命百岁,生生不息。
她心里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
汪顺然听到傅臻传唤,匆匆忙忙入殿,才一开殿门便听到这杯盏掷地之声,脚尖当即转了个弯又匆匆退出殿门。
阮阮忍着泪起身,拿出帕子去擦地毯上的药汁,泪水蒙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擦干净,就这么近乎崩溃地、胡乱地使劲。
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也让她看清一些,她就着眼泪擦地毯,能擦得干净些,好像露出盘长结原本的样貌,就能改变些什么。
傅臻坐在一片明亮的灯火里,眼底却比夜色还要浓重。
他直直地凝视她,心中燃起的无名之火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执拗。
沉吟良久,终于从圈椅上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玉照宫的下人都死绝了吗,这里用得着你”
阮阮赌气似的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躁郁,他居高临下地睨她“听不懂朕的话”
他双拳负在背后攥得极紧,发出“咯吱”的脆响。
直到见她去处理地上的碎瓷片,他蹲下身猛地夺过她的手。
瓷片在她手里,可平滑的那一面对着她的手掌,尖利的四个边角却对准了他的指腹和掌心。
阮阮当即慌了神,想要松手,可他将瓷片和她的手一起握在掌心里,甚至还越勒越紧,有鲜血顺着指节缓缓渗出来。
阮阮急着去掰他的手,眼泪簌簌而落“陛下,你不要命了你快松开”
他冷冷盯着她,任凭尖锐的瓷片身上嵌入皮肉。
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反倒激起他心中的快意。
看她惊慌失措,满眼泪水,他嘴角浮出阴冷的笑意,猛一用力,翻身将她整个人狠狠压在身下。
阮阮抓着瓷片的手重重摔在地上,她没有被利器伤到分毫,可光是手背摔痛就已经疼得她眼冒金星,掌心里黏糊糊的,浓重的血腥味散入鼻尖,可想而知他伤得有多深。
傅臻沉沉盯着她,眼底的怒火呼之欲出,却又极力压抑在牢笼中。
他蓦然片刻,倏忽嗤笑一声,嗓音近乎诡异的温柔“就这么怕死死有什么不好,你在跟谁较劲啊阮阮,啊没用的,来日跟朕一起死吧。朕替你想个舒服的死法可好活人入墓很难受的,朕不会让你难受,上吊也死得难看呢,你看你鸩酒如何一饮封喉,速战速决,朕就在黄泉路上等你,放心,朕就是死了也定是化作厉鬼,会保护你这个胆小鬼”
阮阮被他欺在身下,只能不住地流泪、摇头。
看他逐渐失去控制,连唇角的笑意也阴得骇人,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将被钳制的右手从他掌中抽出。
傅臻说到最后,似乎也没什么力气了,就这么任由她推开,屈起一腿坐在地上,垂着眼眸,颓然失笑。
阮阮这才腾出手去看他的伤口,那瓷片还深深嵌在皮肉里,整张手都被利器磨得鲜血淋漓,她莫名心口疼得厉害。
她闷不做声地去置物架上取来金疮药和纱布,先将地上大块的瓷片扫至一边,然后蹲下来替他的手掌清理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