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告了坐,在小杌子上坐了,打眼一扫没看见“青梅”,便觉是青梅尚小,还没能到屋里服侍。
贾母笑道“青雁丫头很好,亏你从哪里买来的好丫头。”
赖嬷嬷便知“青梅”已被改了名字。
问过一句,她便不再说丫头的事,转和贾母说起家务人情等闲话。
因赖尚荣反复低烧,身上不痛快,赖嬷嬷这两日才没来请安。
贾母问起赖尚荣的身子,赖嬷嬷叹道“都是他老子娘逼得他,白天黑夜里读书做文章,催逼得紧了,他一时受不住,就躺下两日。若依我说,家里蒙主子的恩,并不缺吃穿用度,考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必如此催逼他若他是那块料就罢了,若不是,再把孩子身子弄坏了,也不是小事。”
这话勾起贾母的心事。
贾母道“你这话很是。这世上事哪里有个定准,比方说珠儿,十四岁就进了学,给他娶妻生子,哪知道”
赖嬷嬷忙道“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说这个的。”
贾母才要说话,有人报说“二太太来了。”
“是什么事儿”贾母便问,“你如今事忙,若不是大事,打发个丫头来就罢了。”
王夫人行了礼坐下,笑道“倒真有一桩事,虽然不大,忽然想起来,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命说,王夫人方回道“因外甥女儿去年来的时候正是冬日,不好打扫房舍,所以暂在老太太屋里住着。如今天暖了,收拾屋子正便宜,老太太上月又提起过给外甥女儿安排房屋,所以我来请老太太的示下,是不是要给外甥女儿搬屋子。若要搬,是收拾出来哪一处方好。”
沉吟一时,贾母道“上月天还冷,提一句就放下了,偏前几日玉儿又病了。只是我倒有些为难。”
王夫人忙问“不知老太太因什么为难若是舍不得外甥女儿,左右孩子们年岁还小,一处住着暂无妨的。再不然把宝玉挪出来。他不如外甥女儿安静,也省得老太太吵闹。”
贾母看王夫人一眼,道“倒不是因为别的。我是不知该收拾出哪一处。迎春三个住在后头,前院儿又都住的是丫头们。”注1
王夫人忙说“老太太这里的东西厢房还空着,不如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贾母摇头“这不好,不是委屈了咱家孩子”
王夫人笑道“若依我说无妨。外甥女儿是客,原该如此。”
贾母便道“那就叫他们把两边厢房好生收拾了,东厢房给宝玉,西厢房给黛玉。倒是不急,等黛玉好全了,再搬不迟。”
王夫人领了话,出去办事。
赖嬷嬷要跟出去相送,贾母道“你也就去罢。”
但从贾母房中出来后,赖嬷嬷并没直接出府回家。
她找到贾母房里一个一等丫头,问“前两日我带来那个小丫头子在哪儿我怕她不懂事儿,放不下心,想再和她说两句话。”
得知“青雁”已经提了二等,还是和紫鹃雪雁一处住,又和雪雁甚好,赖嬷嬷当真有些诧异,没想到她这么出息有能耐。
而见赖嬷嬷来找她了,林棠早有准备。
她拿出一副略带心虚的神色出来,给赖嬷嬷请安问好。
赖嬷嬷果然问她“前儿我带你来的那日,你出来之前,可见到大爷了”
林棠立时红了眼圈儿,低头说“求嬷嬷恕罪那日我回去收拾东西,大爷来了。我说我们住的地方儿大爷不好呆的,大爷非要进去,我就给大爷泡了壶茶。”
“谁知道”她开始抹眼泪。
赖嬷嬷忙问“是怎么了”
林棠支吾一会儿,说“谁知道大爷问了我几句话,忽然自己倒下睡着了。我我又扶不起来大爷,又怕就没和老太没和嬷嬷说。”
听得这一番话,赖嬷嬷就有些疑心也消尽了。
看“青雁”哭得可怜,又想着现在她是老太太的丫头,赖嬷嬷还说“这没什么,我就问你一句。既然这样,你好生服侍老太太,不许懈怠了。”
林棠假做犹豫,问“那嬷嬷,大爷他是”
想起那日赖尚荣的光景,赖嬷嬷面色一僵,说“没什么,他是念书累着了。都说了不是大事,你以后也别再提。”
送赖嬷嬷走了,林棠赶紧躲在暗处进空间照镜子,确认她面上看不出哭的痕迹,才往自己屋里回去。
赖嬷嬷这一关她是过了,估计赖大几个也不会再怀疑她,倒是赖尚荣说不准还会找事。
林棠提笔,在纸上又画了一只漂亮的杜鹃立在枝上,旁边两三朵紫色的杜鹃花。
她就不信,等她被分到林黛玉身边,赖尚荣还敢找林黛玉丫头的麻烦
荣庆堂东廊三间小正房内,王夫人正拿库房册子圈家具摆设。
旁边周瑞家的给王夫人倒茶,说“琏二奶奶这一病,太太就忙了。”
“我倒情愿为这事忙。”王夫人放下册子,喝口茶叹道,“宝玉大了,你林姑娘也到了七岁,再住一处实在不合适。况且你林姑娘身子弱,心思多,宝玉又爱闹,常惹她哭,倘若她因宝玉有个长短,该如何是好宝玉总缠着她,也不像个样子。所以还是早日搬出来为好。”
周瑞家的道“可我看,老太太似是不大想让林姑娘搬出去。”
“老太太当年最疼的就是四姑太太,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外孙女儿,自然舍不得。只是老太太再不愿意,我今儿也得把这事办了。凤丫头可真是,见老太太不愿意,她就当没这事了。”王夫人摇头。
周瑞家的不敢和夫人一起说王熙凤,只道“太太,那便是搬出来,也都在老太太院子里,东西厢房一顺腿就过去了。”
“那也是另分了房舍了。”王夫人又叹,“总比现在住一间屋子,只隔着一扇碧纱橱好。”
她重拿起册子又放下,摇头道“你林姑娘住的好歹算个卧房,宝玉”
王夫人为给贾宝玉和林黛玉收拾屋子的事忙个不了。
而在王夫人和赖嬷嬷都走了后,贾母一句话也没再说,半晌才幽幽一叹。
这声一叹出来,屋里的丫头们才和又活过来似的。
鸳鸯忙笑给贾母捧上一杯热茶,说“老太太可真疼林姑娘。”
贾母瞥她一眼,说“你又知道什么了”
“老太太分明也想给林姑娘搬屋子,偏却不说,等着太太来提,给林姑娘做足了面子,难道这不是疼林姑娘”鸳鸯笑道。
贾母微笑不语。
一时贾母说累了,要歇着。鸳鸯等便服侍贾母躺下。
有别的丫头守着屋子,鸳鸯和琥珀略出来散散。
琥珀道“我总觉得今儿的事老太太还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