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晋江独家发表(1 / 2)

慕濯一把捉住她的手腕“阿鸢, 不要冲动。”

时缨无言垂泪,用力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

林思归却神色平静, 笑意难得抵达眼底“也好,阿鸢送我上路,我算是没有遗憾了。只可惜, 我犯下滔天罪孽, 已无颜面对林将军,如果他知道他绝不会原谅我。他一生都在守护大梁百姓, 我却让他们流离失所、与亲人朋友阴阳两隔。”

他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望着满手无法洗刷的鲜血,再也回不到过去。

“动手吧,不要害怕, 你一刀下去, 我就能解脱了。”林思归语气温和,落在时缨耳中,就像小时候练习功夫,他总是对她说, 试试看,不要害怕。

她的手指无力地松开,匕首掉落在地。

他是罪大恶极的北夏国师,却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表兄。

她和时维关系平平,反而是表兄在她眼里无异于亲生兄长, 他比她年长十岁,会把她驮在肩上一阵风似的跑开,逗得她咯咯笑,还会和表姐一起带她去西子湖泛舟, 回程的时候她困得颠三倒四,他便将她背在身后,踏着夕阳归家,少年的肩背单薄却安稳,她伏在上面,沉沉地睡着了。

可对于大梁、尤其灵州的将士和百姓而言,他是个罪无可恕的刽子手,三言两语,就能调动北夏铁骑倾巢而出,信手拨弄沙盘,便有不计其数的家庭支离破碎。

她无法代替死去的人原谅他,也没脸劝他改邪归正、将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纵然她已经脱离安国公府,但终究是她的生身父母害他至此,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宽宏大量

“阿鸢,你先冷静一下,别做傻事。”慕濯将匕首插回刀鞘,扶着她站起,“你放心,只要你我不声张,就无人知晓林兄的身份,没我的命令,他们不敢碰他一根头发。”

时缨埋在他胸前,许久,平复呼吸,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她知道,他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以他公私分明的脾性,断不会因为是她的表兄就网开一面。

他必须给麾下将士和灵州百姓一个交待,而且表兄的存在终归是个隐患,梦里那场恶战犹在眼前,朔方军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才打得北夏元气大伤、至少十年无法东山再起。

若是十年前的表兄,她定会毫不犹豫地信任,但如今物是人非,打心底里,她拿捏不准,表兄是当真万念俱灰、但求一死,还是藏着后招,笃定她不忍杀他。

她甚至不敢割开捆绑他的绳子,因她不能拿营地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以及灵州的未来冒险。

一宿未眠,又哭了太久,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借着慕濯的力量站稳,低声道“我回去冷静,但请殿下看在他功力尽失、无法反抗的份上,给他点水和食物好吗”

“好。”慕濯应下,他原本担心林思归会负隅抵抗,打算以此消磨他的意志,却没想到时缨的出现唤醒他曾经的模样,而林思归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让他产生了些许恻隐。

但他不是时缨,旧时记忆虽弥足珍贵,眼前的北夏国师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林兄,他无法将二者混为一谈,他须得对更多人负责。

他携时缨离开帐篷,将她送回自己的住处。

天刚蒙蒙亮,士兵们经历了昨日的激战,大都还在沉睡,巡逻站岗的也不敢盯着时缨看,故而无人发觉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走进帐中,待她躺在被褥间睡去,慕濯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那边,萧成安歇息了两个时辰,放心不下,便出来查看情况,正巧与慕濯相遇。

与此同时,顾珏步履匆匆行至近前,神情凝重“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慕濯将两人引到另一间帐篷,不多时,萧成安率先告退,径直去往关押林思归之处。

帐内,林思归依旧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地发愣。

恍然间,他生出错觉,似乎昨天刚和时缨在杭州分别,今日便在长安相见。

直到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铁链哗啦作响,他回过神,就见那个姓萧的将官搬来一块铁墩,用链条扣住他的一只手腕,旋即划开了绳索。

他的活动范围依旧限制在帐内,但却能自由伸展身子,姿势舒服了许多。

“你若识相,就放老实点。”萧成安低声道,“外面重兵把守,你插翅难飞,如果你妄图逃跑,我就算被殿下革职惩处,也要用这铁链给你扎个对穿。”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林思归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通常而言,这玩意儿会被绑在脚上,就像北夏人对待奴隶一样。

也不知岐王是念他使不上半点力气,才放心这么锁,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他试着挣了一下,铁链纹丝不动,正正好好卡住他的腕骨,除非他把骨头敲碎,或许才能从里面挣脱。

目光落在铁块,那瞬间,他心底里长期浸染的邪念死灰复燃,抬手在上面比划了一下,寻找一击成功的位置。但最终,鬼使神差地,他停住动作,疲惫地叹出口气。

再等等吧,那人所言不假,没有接应,他确实插翅难飞。

他回想对方单手拎铁块、举重若轻的模样,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自己曾经也能做到,可现在,就算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将铁块挪动哪怕一寸了。

半晌,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一阵风从敞开的帐帘吹入。

他一个激灵,瞬间坐起,却见是岐王独自现身,走到他身边,将一只托盘放在地上。

“林兄久等。”慕濯微微一笑,“本想尽早给你送来水和食物,却被你藏在北麓的援兵耽搁,只能多委屈你一会儿了。”

林思归面色微变,旋即认命地叹息“这局我输了,趁着阿鸢不在,你速速杀了我吧。”

他算无遗策,料想到自己失手的可能,便在阴山北麓不远处的北夏营地中安排了一支援兵,万一自己不幸被擒,北夏骑兵会趁着梁营人困马乏、防备松懈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趁乱解救他。

那股不可告人的念头化作轻烟,如同太阳下的雾气,迅速消散无踪,他这才带着几分棋逢对手的欣赏,认真地打量面前未至弱冠的年轻将领。

身形俊朗、五官精致,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轮廓,气度却是不符合年龄的冷峻与成熟。灵州大都督死后,正是此人临危受命,将北夏铁骑拦截在阴山外,让皇帝一鼓作气南下的愿望化作泡影。

他渐渐想起些什么,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

当年承诺要在朝堂上护着他的孩子,竟是他决意效忠的岐王,可惜造化弄人,彼时谁都没料到,他将流落异乡,变得不人不鬼,岐王被驱逐出京,与他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而今,他沦为阶下囚,对方随时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我并不是来要你的命。”慕濯在他对面盘膝落座,兀自斟了两杯水,又掰下一块馒头,“我陪林兄用顿早膳,顺便与你做笔交易。”

“我倒没有怀疑你在里面下毒,”林思归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连续喝了四五杯,才缓过口气,接过他递来的馒头,笑道,“诚如殿下所言,您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岂能让我一死了之。”

顿了顿“你想要什么”

慕濯也不跟他打哑谜“自然是关于北夏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