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赶巧, 时缨便挑了些礼物,决计策马前往顾珏的居处。
京城有诸多繁文缛节,灵州边塞之地却不那么讲究, 男人们在外征战,女子当家是常事,独自外出并不稀奇, 于是她没有让青榆和丹桂随行, 戴着帷帽出了门。
顾家与王府相隔算不得远,她不多时便抵达。
现如今, 顾珏已有正四品下的官衔, 但却依旧住着间普通宅院,并未搬去更宽阔的府邸。
她的亲人只剩下丈夫和女儿,还有一位在战争中失去独子的老婆婆, 平日里与他们共同起居, 顾珏大多时候都待在军营,老婆婆便帮忙照顾她的小女儿。
时缨突然造访,三人皆有些意外,反倒是顾珏的女儿不认生, 见时缨面善,迈开小短腿直往她怀里扑。
“昭昭,不得无礼。”顾珏轻声叫道,“这位是岐王妃娘娘,来, 给娘娘问安。”
“她只是个三岁孩子,顾将军何必如此严格”时缨莞尔,将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抱在臂弯,听她奶声奶气地唤了句“娘娘”, 一颗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见过王妃娘娘。”顾珏的丈夫秦将军行礼,笑道,“明日便是娘娘大婚,您还特地为小女的生辰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他也曾是带兵打仗之人,但却并非粗犷豪放的莽夫形象,玉簪束发,一袭浅灰色衣衫,显得文质彬彬,与英姿飒爽的顾珏并肩而立,颇为相得益彰。
“秦将军客气。”时缨回以微笑,“我不请自来、上门叨扰,你们不嫌我一个外人碍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她抱着昭昭走进屋内,在桌边落座,取出一枚平安锁为她戴好,又将一对镯子套上她的小手“昭昭,愿你一生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这本是她的嫁妆,后来用作时绮出阁,她离京前,时绮又原封不动交给了她。
她的孩子还不知在何处,索性为昭昭做生辰礼,见小姑娘眼睛一亮,甜甜地道谢,她的心情也变得极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细嫩的脸蛋。
顾珏夫妇一看便知此物贵重,见王妃执意要给女儿,不好推辞,只得连声谢恩。
时缨在顾家蹭了顿午膳,又陪昭昭玩游戏,直到小姑娘开始犯困,被嬷嬷抱去睡觉。
秦将军知道她是为见妻子而来,便主动到隔壁陪女儿,将空间留给两人。
顾珏斟上茶水,奇道“娘娘大婚将至,不在府中试嫁衣,来找我做什么”
时缨有些难为情,组织语言,豁出去道“实不相瞒,先前在京中,我和岐王殿下仓促成婚,他待我甚好,我也甘愿以王妃的身份自居,但我们一直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次,他想认真办场仪式,我却对婚礼所需的事情知之甚少,我的阿姐去得早,与安国公夫人更不会说起这些,因此只能求助于你,请你提点一二。”
她说得委婉,顾珏先是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你不懂该如何行周公之礼。”
两人已经熟稔,私底下也不讲那些虚礼,她如此直白,时缨面红耳赤,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挣扎道“我懂,我也看过些医书和话本子,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说,我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生儿育女,那我应当以什么样的念头睡和殿下睡觉”
她本想换个文雅点的词,看到顾珏努力忍笑的模样,干脆破罐破摔,不再含蓄了。
“阿鸢,你可真”顾珏还是扑哧笑出声来,思索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是谁告诉你,睡觉只为生孩子的难道你们京中贵女、高门千金都是如此作想”
“我怎知别人在想什么”时缨叹了口气,“我从小与卫王订婚,长大之后,安国公夫妇对我念叨最多的就是好好伺候他、尽快生下皇长孙,换做是你,你会作何想”
顾珏同情地望着她,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时缨睁大眼睛,脸上腾地烧起来,顾珏已将她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买些东西。”
两人骑马来到集市,顾珏轻车熟路地带她走进一家书肆中。
她与女店主是老熟人,趁着时缨随手翻看之际,她跟女店主低声交谈了片刻,很快,女店主将几本薄薄的书册交给她,她转而递向时缨“拿回去看吧。”
时缨不知是何物,料想她一片好心,于是含笑谢过。
天色已晚,她明日还有的忙,便打道回府,顾珏将她送至王府门前,适才互相作别。
王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时缨走进正院,但见满目鲜艳的红绸,卧房里也一派喜庆景象。
以前在长安,她看过时维娶亲,也曾出席别家贵女的婚礼,但那时候,她只觉仪式庞杂繁琐,并无半分羡艳或憧憬。
她本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空泛的东西,而今才知,是因没有遇到值得的人。
心中盈满莫可名状的欢喜,她步履轻盈,仿佛要飞起来。尽管明天还有一场至关重要的交锋等着她,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到自己很快就会成为慕濯真正的妻子了。
不再是逢场作戏,没有任何利益交换,仅仅是他欲与她白头偕老,她也愿和他携手余生。
慕濯还在书房那边议事,应是在部署将眼线们一网打尽的计划,时缨心知自己只需借酒装疯,完成纵火,之后会有他接应,便先行回屋,像往常一样等待他归来。
内室的布景也换成了大红色,她沐浴更衣过后,坐在榻边,怀揣几分期待,小心翼翼地翻开顾珏给她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