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纱戴久了, 骤然从眼前扯下来,能不受任何阻隔地直视一切时,刺眼的阳光还让祁念一有些不适应。
她眯着眼睛, 稍微适应了下过于刺眼的日光,掐诀凝出一面水镜,借着水镜确认了下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在下半张脸上微微做了些改动,从阴影下手, 稍微淡扫了下,就和原本的轮廓稍有区别,再摘下星尘纱, 露出从未有人见过的上半张脸, 最后再换个发型。
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祁念一不得不承认,就连她自己都没认出这是自己。
于是她放心地大摇大摆从这个角落里走了出去。
非白的本体被她收了起来, 毕竟前不久才在南霄山脉用这把剑杀了闻仲平,这把剑生得又很特殊, 她怕闻家人万一没认出她,结果把这把剑认出来了,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尽管被收起来了,非白的灵体还是能自由地在她身边飘着。
非白四下观望一圈“这里应该是川西吧。”
“你之前来过南境”祁念一想起他手札中所写,每次都是让小弟来南境取的灵矿芯, 倒是没说过他自己也来过。
非白“来过一次, 对这里算不得多了解。”
日光穿过他深邃的目光和俊朗的眉弯, 薄唇微动,语调有些怅然
“那次我在南境抢走了铸造这把剑最重要的材料。”
祁念一恍然道“是那根白骨”
非白轻轻“嗯”了一声。
“当年白泽全身的骨头,除了一具躯干骨完好无损之外,其余不少都流落在了各个地方, 铸造这把剑的材料,是祂留下的一截手骨。”
自从踏入这里,非白就隐隐看上去有些焦虑,不知感受到了什么,他沉声说
“千万要小心,当年那群始作俑者就算已经飞升,给自己的儿孙后代留下的东西也绝对不可小觑,他们手中藏有现在最多的白泽躯体,绝对不是虚言。”
祁念一勾勾他的手心,笑着说“那不是正合我意吗。”
若光从舆图上看,南境占地面积算不上大,跟中洲和东洲肯定是没得比。
大陆之上,面积最大的是居于大陆中心的中洲,其次就是东洲,东洲的范围向北一直绵延,甚至将北方无垠沙漠中的一部分囊括进去,稍微小一些的西洲的边界是茂密危险遍布凶兽的丛林,如此将西洲的可用面积极大的缩小了。
南境在地图上的面积,比西洲还要再小一些,约莫和魔域大小差不多。
当年的魔尊是因为签定了和谈协议,这才带着魔族退避漠北魔域。
却不知道南境人数百年的时间大门不出,不和外界交流,如此闭塞,甘愿封锁在境内,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
初到南境,祁念一也不敢太莽,她四下观望后,找了个顺风的制高点。
而后潜心静气,天听洞开。
风将方圆十里以内的声音全都送入她耳中。
一切琐碎的,混杂着南境陌生的信息迅速在她脑中形成了一张信息网。
在最初,她尚且蒙昧,也没有通过天命书想起自己的过去时,天听的能力困扰了她很久。
但多年下来,她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从无数冗杂无用的信息当中分辨真正有用的能力。
约莫十分钟后,祁念一了解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南境人将南境内部地域简单分为三郡四湾,一川一山。
三郡四湾主要由南境中的五大家族统领,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由五大家族的人担任三郡四湾的领长,但背地里由五大家族掌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川指将南境横分东西的锦川,以锦川为界,东西两边亦代表了南境新旧两派不同的势力。
最后的一山,从祁念一所在的地方,可以直接看得见。
它就像一道阴影一样,连绵不绝的屹立,那山颠直入云端,其实在这里远眺过去,祁念一觉得她距离那山应该相距甚远,但即便如此,她也能那一头看到起伏的阴影。
琢光山。
南境人似乎对这座山非常忌惮,就连用天听仔细探听内心,也听不到关于琢光山的具体消息。
而她被传送来的地方,是三郡中的丹丘郡,郡里一共有主城三座,拱卫的副城七座,正好就在锦川边上。
距离她最近的主城阳北城就在前不远,祁念一想了想,决定去围观一番。
好在,那日观闻家众人的衣着和外界相差无几,祁念一穿了件简单的青色长衫,内里衬着鹅黄的衬裙,腰间系着暖玉,银链绕过发髻,在眉间坠了一颗珍珠。
乍一眼看去,就能看见她干净透亮的眼,这副打扮确实没什么修士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
祁念一已经多年未曾有过这副打扮了,还有些不太习惯,只是瞧着自己和周围的南境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才放心的融入人群。
阳北城的城门就在不远处,她远远望了一眼,城门外有不少人都在排队,暂时瞧着这城门的构造和监守也和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城门的每一个入城口,都固定了一个阵盘,入城者需要将手放入阵盘,随后,阵盘会亮起明亮度不同的白光。
祁念一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了只有让阵盘发出白光的人,才能够被允许入城,其他人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阵法。”她低声道。
没想到,一旁有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耳尖听见了,瞧见祁念一一副豪横的样子,眼睛亮了些,凑过来道
“小娘子是不是许久不来主城了吧,前些日子,几大主城的入城阵全都换了,现在不需要引血入阵,只用接触到皮肤,阵法就能自然感应到血脉浓度了。不像以前,非得滴血才行。”
这男子摇头摆脑地叹息道“毕竟神祇血脉那么宝贵,用一点就少一点,如今改用这个阵,大家都挺满意的。”
祁念一眼神淡淡扫过去,神色冷淡,男子压低了声音说“敢问小娘子是不是想进城”
见她露出好奇的表情,男子才道
“自从上个月,闻家人从境外归来受重创之后,我们川西这边的旧党势力就在暗中搅事,所以领长下令严查。这没有血脉之力的人啊,是进不了城的,不过我这有一瓶灵药,用了之后就能伪装神祇血脉。”
祁念一玩味道“闻家遭受重创闻家受创和旧党又有什么关系。”
男子惊异道“您怎么对这些都不清楚这可是咱们神境人尽皆知的事啊。”
祁念一淡然道“家中有命,修为不达要求前,不能外出,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离家。”
她瞎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现在在碰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能随口就来。
没想到男子思索片刻,竟然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她“您莫不是从神山里出来的”
祁念一甚至都不知道神山是什么,但天听告诉她这个男子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说假话,便顺着他的话接着信口胡扯。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中隐藏着些怀疑的眼神看着男子。
一见她的表情,男子就明白了。
他向南方侧身,倾身一拜,那神情相当的尊敬虔诚。
先前他脸上始终挂着算计的表情,此时也消失殆尽,能看出他是真的对他口中的神山非常敬仰。
他看向的方向,正是琢光山。
祁念一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用天听探听到的消息中,很少出现琢光山这三个字。
尽管在地理分划上这个山以琢光为名,但在南境人的心中,是将这座山尊称为神山的。
他还称这里为神境。
神境,神山,神祇血脉。
如果最后的神祇血脉就是白泽血脉的话,那前两个称呼又是怎么来的。
她在男子转过身去俯身拜向琢光山时,用天眼窥探了下他。
她眼中有些微的金光一闪而过,并没有注意到。
南境山雨会杜威金丹境中期二品血脉者
杜威诚恳的向神山一拜后,才尊敬地对祁念一道
“早就听闻神山中有数百年前我们神境的九品血脉者隐世而居,对膝下弟子要求甚高,需得进阶到至少元婴境才能外出行走,没想到如今当真能一见,倍感荣幸。”
祁念一脑子飞快地转着,不知道这所谓神山中的隐士者一事究竟有几分可靠,但现在把这个身份认下来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高深莫测道“我师尊低调,不喜张扬,此事还请务必不要外传。”
杜威更加佩服了“神山中的隐世者们,无一不是经历过当年圣战的英雄,血脉纯度极高不说,还如此低调内敛,真是令人倾佩啊。”
于是祁念一又听到了一个新词圣战。
看来南境数百年不曾与外界交流,内部的风起云涌却半点不曾少过。
祁念一还没有说什么,杜威就已经自说自地帮她把故事圆回来了。
他恍然道“圣晖之会在即,如今各地高品阶血脉者都在纷纷前往主城,预备参加神子的竞选,想必阁下也是同样吧。”
杜威恭敬道“不曾想阁下是隐世尊者之徒,方才的话有所冒犯,阁下若想入城的话,直接在阵盘测过血脉之力强度后,便能入城。”
祁念一颔首“多谢。”
她甚至觉得有些滑稽,南境人在外面被他们视作隐世之地,没想到她进了南境后,竟然误打误撞被当成了南境中隐世者的弟子。
“小人多嘴再提醒一句,圣晖之会在即,近日光复会的动静有些大,四处在掳掠血脉强度高的神子预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