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会稽人郑吉站了出来。
虽说这年头江东仍是中原人眼里的烟瘴之地,民风彪悍勇猛,跟小桥流水人家一毛钱关系没有,会稽人经常和大山里的越人部族干仗,荆楚奇材勇士也是步卒的好兵种,在汉匈战争里屡立战功。但相比于人高马大的北方人,从小饭稻羹鱼的郑吉真的太过娇小了……
他身高不过六尺半,对上足足八尺的韩敢当,怎么都觉得是小猫搏虎。
但郑吉却连兵器都不拿,只取了两根短短的木棍,身子侧着面向韩敢当,笑道“我平日惯用短剑匕首,未开刃的实在找不到,开刃的话,又怕伤了韩兄,不如便以此代替罢,谁先触到要害,便算谁赢,何如?”
韩敢当一听恼火了,只觉得这小矮子猖狂,瞧不起自己,便将钩镶一扔,只剩下一把钝剑“我也不占你便宜!”
说着便一横剑,怒气冲冲地朝郑吉冲过去,但他每一下愤怒的刺杀,都被郑吉灵巧地躲开。
虽是占了身形娇小的优势,平衡却极好,几次任弘以为他躲避的角度好像要摔倒了,却都堪堪站起,连滚带爬避开了韩敢当的攻击。
“别跑!”韩敢当刺了几下都没中,有些烦躁了。
在单纯避让了几回合后,郑吉却猛地一抬手,手里一根木棍就朝韩敢当面门上掷去!
他时机角度选得刁钻,偏头躲是来不及了,韩敢当想起“先碰到要害便输”,连忙一挥钝剑,将那木棍挡下来。
岂料郑吉已乘着这当口,飞速绕了过去,一个滑步到了韩敢当侧后方,行动敏捷,出其不意。
等老韩再度举起钝剑要刺向他时,郑吉手里另一根木棍,已经向上疾刺,牢牢顶在韩敢当腰眼上。
“韩兄,你死了。”
郑吉笑着如是说。
“好!”
傅介子手下的吏士们爆发欢呼,可算有人替他们打打这韩敢当的气焰了,任弘则暗道这郑吉速度好快,投掷也准,在两军相争的战场上可能用处不大,但在小规模的冲突里,却能杀人于无形啊,这趟出使,有的是他发挥的舞台。
但韩敢当却忽然抱住郑吉,往地上按去,二人一起倒地,老韩连人带甲上百公斤的身躯,将不过五十公斤的郑吉压得动弹不得……
郑吉有些喘不过气,孙十万大怒,骂道道“韩飞龙,你耍赖啊。”
任弘和赵汉儿也连忙过去劝“老韩,是你慢了,快起来。”
韩敢当却嘟囔道“若他拿的真是短剑,我方才确实死了,但就算死,我也要倒下将你压死!”
说着才放开郑吉,回头重新审视这个体格娇小,却格外灵活的会稽小子,问道“你如何称呼?”
“郑吉……”郑吉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缓过气来。
“我说是字!”
“子骞。”郑吉这才正式与韩敢当见礼“我素来仰慕博望侯张骞为人,故字子骞!”
“郑子骞。”韩敢当朝他拱手“我方才输了,晚上的酒,我来请!”
一时间,新人老人的暗地里较劲,变成了不打不相识,毕竟接下来几个月,大家是要一起在西域吃沙子的。
赵韩二人本事绝无问题,是傅介子需要的壮士。而他们的政审呢,一个虽是被巫蛊牵连远迁,但与匈奴有血海深仇。另一个虽是从塞外逃回的胡儿,却为大汉守燧十余年。且都同任弘一样,在破虏燧力战匈奴斩首七级,每颗人头,都代表着他们对大汉的忠诚……
验证过对方本领后,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唯独任弘所有所思。
除了赵、韩外,傅介子使团吏的众人各有神通,奚充国善射弩而能骑马突进,孙十万能使戈,卢九舌则通九个城邦的语言,甚至连上去娇小的郑吉,竟也有个能让韩敢当服输的本事……
反观自己,骑马、射弩、言语、手搏、刺矛,样样都会点,却样样都不精。
非得说他能独树一帜的,也就厨艺了……
傅介子却好像出了任弘在想什么,让副使带着众人清点明日出发的物资,唤了任弘,随他去百多步外的湖泊边走走。
敦煌一月初还很冷,湖泊上的冰尚未化完,但已不能容人踩踏,傅介子却一点点试探着往前走。
“傅公,往前不得了!”眼脚下冰块有些裂开迹象,任弘连忙劝阻。
“吾等出使西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勾搭胡妇的,而更像行走于冻住一半的湖面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傅介子回头道“故而在西域,光靠勇武可不行,还得有智谋和眼力!”
“任弘,我之所以带你同行,中的不只是你能为使团张罗吃食,还有你的眼光和智谋!使团这次只去三十余人,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长处,你的身手,不拖众人后腿即可。”
任弘了然,拱手道“多谢傅公!”
傅介子却立刻考较起他来了“你上次在悬泉置,从我出使大宛,便猜出朝廷要重新经营西域,此事已经证实,那汝再猜猜,我这次重回西域,又要做何事?”
这个问题对一般人来说是很困难的,但却难不倒任弘,对傅介子这次西行的目的,他一清二楚。
任弘笑道“下吏方才听郑吉说自己是会稽人,又使得一手好匕首,不免想起一件发生在吴越之地的故事,傅公此行要做的,应与那事类似。”
傅介子眯起眼“是何故事?”
任弘拱手道“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