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演员(1 / 2)

汉阙 七月新番 3689 字 18天前

第124章 演员

它干城(阿克苏新和县)乃是龟兹第二大城,东面隔着渭干河与八十里外的龟兹都城相望,北面是红褐色的却勒塔格山,往南走是塔里木河与大沙漠。

这里的绿洲虽然不如龟兹城那般大,但也算广袤,城外的春小麦已经开花,茂密的胡杨林布满渭干河畔, 城内居民五六千,商旅往来频繁,是丝路上的繁荣城邑。

可今日,它干城却被一群化妆成粟特商贾的乌孙人破开了大门,随之而来的就是浩浩荡荡的骑兵。

说起来,龟兹遭到游牧者侵扰的情况并不多见,百年前,匈奴右贤王的大军究竟是如何征服此地,将龟兹纳为单於属邦, 又制造了多少杀戮?早就没人记得了。巍峨的天山则为他们挡住来自乌孙的侵扰,再加上龟兹作为西域第一城郭大国,通常只有吞并别人的份,无人有机会反攻到渭干河畔。

但这并不妨碍坐享和平的龟兹人,听到一些来自姑墨、温宿的传闻:乌孙人大多数时候是可以讲道理的,可一旦触怒了他们,无数马蹄就会踏上绿洲,将麦子和花朵踩进泥土。他们会对某个小城邑进行屠戮,以展示武力威慑诸邦,乌孙的战士会割下死者的头皮挂在腰上,挥舞手中长鞭,逼迫年轻力壮的男女跟在他们马屁股后,带回乌孙做奴隶。

乌孙对绿洲诸邦做的事,与匈奴对汉地边境的侵扰并无本质区别。

而现在,这种厄运似乎要降临到它干城头上了。乌孙人杀死了城主, 控制了城邑, 在渭干河边扎营, 而它干城的居民则被凶恶的乌孙人逼迫着,挨家挨户叫到城外,要他们依次坐好。

龟兹人扶老携幼,女人抱着孩子,丈夫捏着拳头,老人拄着胡杨木手杖,恐惧地看着挂在城头的城主脑袋,以及乌孙人那明晃晃的刀剑。

乌孙人的领袖是一个戴着尖顶高皮帽,一身塞人甲胄的年轻女子,据说是乌孙的公主。

公主容貌美丽,心却狠辣,破城时正是她开弓射死了守门的守卫,腰间的刀还沾着血,她此刻正站在城头,与一位身穿汉使衣冠,手持节杖的汉人争吵。

“龟兹王惹怒了乌孙,乌孙欲灭龟兹,先屠了它干城来试刀,我乃天汉使者,绝不坐视这种惨剧发生,会与之据理力争,说服乌孙人放弃这打算!”

方才,汉使通过翻译告诉了龟兹人事态的紧急,引发了一阵恸哭,但却别无他法。此刻,四五千龟兹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汉使激动的神情,他们相信,自己的命运,全指望这位勇敢的任谒者了。

任弘确实在苦劝瑶光:“瑶光公主,你这样可不行,神情得再装得凶恶些,狰狞些,扭曲些!”

刘瑶光努力瞪大眼睛,咬牙切齿。

完了,非但不凶恶反倒有些可爱。

任弘无奈,一边努力让自己做出焦虑劝说的样子,一边指点瑶光:“大步走过来,揪住我的衣襟。”

瑶光照做了,於是龟兹人便看到,这杀人不眨眼的乌孙公主开始对汉使动手了,但手上却太过温柔,眼神又柔和下来,反倒像是在与任弘打情骂俏。

她显然不擅长作伪,半天憋出句话:“任君,差不多便停了罢,真是好难。”

“当我是龟兹王、乌就屠试试。”

这下好点了,瑶光眼神顿时凶相毕露。

“刀架在我脖颈上。”任弘亮出脖子。

“任君,这不妥吧。”

“你照做便是。”

於是龟兹人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哪怕被乌孙公主用刀子横在脖颈上,厉声呵斥他,年轻的汉使依旧半步不退,而是一手紧紧握住瑶光的手臂,另一只手猛敲节杖,义正辞严地说道。

“龟兹王有罪,它干城何辜?我任弘,今日就是要替大汉,保下这数千生灵!”

……

在龟兹人看来,乌孙公主终於被汉使一席话说服了,让乌孙人放下了弓箭,答应不屠戮城邑。

它干城终於被任弘“保”下来了,龟兹人回到窄小的家里紧闭门户,靠在墙壁上,心里还在普通直跳,后怕不已。

虽然还要为乌孙人提供一些粮食,但相比於遭到屠杀,被掳走做奴隶,这算极好了。

然后他们便庆幸地说道:“幸亏还有汉使,是汉使救了它干城,救了吾等。”

而按照汉使的要求,它干人还要连夜缝制一些黄旗插到城头,这样便能确保在战争期间,它干不会被侵犯。

而在城外的毡帐里,演戏演得口干舌燥的任弘正喝着水,韩敢当却有些不理解。

“任君,有必要这样么?我看着都尴尬。”

“它干城的龟兹人信以为真便可。”任弘却不以为然。

韩敢当是知道的,关於屠不屠城的问题,任弘早在来它干的路上,就已经说服乌孙右大将和元贵靡了:龟兹所有城郭,都随便乌孙人蹂躏,想怎么抢就怎么抢,唯独它干城得完好无损。

“任君为何要独保它干城呢?”这是韩敢当想不明白的。

任弘摊了摊手:“我已经在考虑战后,要如何收拾残局了,你不觉得,龟兹的体量,放在西域有些太大了么?”

确实太大了,城邑十余,人口八万,胜兵万余,这样的规模在西域36国中算是强国了。加上有些舞乐文化的底蕴,龟兹国的影响力,甚至能越过塔克拉玛干,辐射到南道去,让扡弥国送太子赖丹来做人质。

而汉军撤出西域那几年,龟兹也乘机向东扩张,占领轮台、乌垒。若非乌孙与匈奴在北面镇着,西面的姑墨、温宿恐怕也会被龟兹吞并,这是历史上慢慢会发生的事。

所以到了东汉,几乎一统北道的龟兹,就成了班超的大敌。

“国一大,人一多,就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此番龟兹投靠匈奴,围攻轮台便是例子,所以何不乘此机会,将龟兹割裂成几个小邦呢?”

对於远道而来的帝国来说,分而治之永远是最好的间接统治方法。在历史上,为了便於管理,象车师这样位置敏感的东疆大国,甚至被一拆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