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若能将右谷蠡王擒获招降哪怕是斩首,必使匈奴震怖!足以告庙!”
范明友看了一眼任弘:“但就是这样一位名王,却不请示朝中而放了?任弘官职卑微,奉命行事无可厚非,不应责怪。但傅介子身为主将,却有纵敌之罪!请大将军察之!”
此言让常惠等人都未曾想到,这招真毒啊,发现任弘的功劳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便转移目标了,还说服了与傅介子有过节的范明友举劾她。
任弘也听得有些发怔,老傅你结的是什么仇啊,难怪要我在朝中为你相争。
傅介子替任弘背锅时恐怕亦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不错!”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联合打击,对面的文官中,也有一位长髯老者出列,却是皇帝的老师,大鸿胪韦贤。
韦贤朝霍光拱手道:“孝文皇帝时,贾谊曾上书,提议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於争其民。”
“孝武时封左贤王於单为涉安侯,於单降后,次年便有匈奴赵王安稽、相国无龙附汉,汉封之为昌武侯,襄城侯。由是匈奴瓦解,如此方有元朔五年、六年长平烈侯出定襄之大胜!”
“如今匈奴本已内部不睦,此番若能收降右谷蠡王,匈奴内部必分崩析离,远期五岁,近期三年之内,匈奴亡矣!”
任弘真是听呆了,三年亡匈?我还五年复辽呢!
此外河南地大胜是卫青和将士的功劳,跟於单投降引发的连锁反应有太大关系?汉匈再度开战时,伊稚斜早就将匈奴内部统一了。
这位邹鲁大儒韦贤却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毛病:“可惜却被义阳侯放归,《春秋》有言,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啊……”
有了两位大佬开炮,接下来对傅介子的指摘越发恶毒。
“傅介子不但有纵敌之过,率军至渠犁遇右贤王部,却顿兵不战。”一位茂陵贤良如是说。
“应该加以申饬,削其爵位,撤其职务,更换能人担任。”一位关东文学紧跟其后。
对朝堂之争,任弘曾有过设想,可今日是真真长见识了。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当然不是,这些批驳傅介子的,个个都是聪明人,一切都是利益之争。
范明友靠进攻乌桓封平陵侯,号度辽将军,听这名就知道,他是面对匈奴左地的,他跟力主从右地和西域动手的傅介子,简直是日本海军马鹿和陆军马鹿的关系。
傅介子是开拓西域的实施者,将他撤换,将给西域一派以沉重的打击,或许范明友的左地战略便能成为国策。
至於韦贤及其背后的贤良文学们,虽然嘴上一心为民,可他们代表的是关东地主豪强的利益,从盐铁会议开始,这群人就毫不掩饰地表示:对匈奴应该主和!
他们将傅介子等主张开拓西域,最终完成战胜匈奴事业的人称之为“好事之臣”,生事於蛮夷,为国招难。
甚至有人提议对匈奴应该恢复怀柔,“为政务以德亲近,何忧於彼之不改?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也!”只差双手赞成恢复和亲了。
眼下虽然碍於霍光,没有明说这些理论,但他们却恨不得将傅介子这开拓西域的急先锋削爵撤职,永不起用!
真该让汉武大帝统统将这群人扔到边境,叫匈奴斩其头而去!
朝中的鹰派鸽派甚至鹰派之间的斗争是永不停止的,历史上陈汤斩郅支单於,传首万里,多么荡气回肠的大胜,却被朝中之臣轻描淡写地抹杀了。
将士们军入玉门本以为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结果却是被蛮不讲理地审讯收系,理由是他们将战利品带回国,违反了汉法!
如果不想看到那一幕在将来发生,此刻就不能沉默。
任弘暗暗攒着拳头,那些对傅介子的批判,如疾风暴雨般,看似绕过了他,可任弘知道,皆因老傅以其伟岸的身躯,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切!
“汝等知道傅介子是我任弘什么人么?”
“他可是我大哥!”
想到这,任弘忽然很大声地噗呲一笑,让在那厉声批驳傅介子的众人一下子泄了气,目光聚在他身上。
而一直默默听着众人批判傅介子,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霍光,看向这个敢当朝发笑的小谒者。
负责礼仪的大行令则指着任弘斥道:
“任谒者,朝堂上本该肃穆庄重,你为何无故发笑?”
“禀大将军及诸位公卿,小臣想起一句话,故而失笑。”
任弘抬起头,眼中不再事不关己,而是战意十足!
“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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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