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汉军刚刚打服的车师、焉耆、危须,其王也在汉使“劝说”下,亲自来长安拜谒皇帝,求天子赐印绶。
眼下诸王都暗自庆幸不已,幸好来了,否则待到春暖,这些强大的军队,兵锋指向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倒是领头的鄯善王尉屠耆一脸的自豪,迎风飘扬的汉家赤黄旗帜让他热泪盈眶,如山如林的各路大军令他忍不住手抚胸膛左侧,感受那剧烈的心跳,只昂着头,对周围的西域诸王道:
“看啊,这便是我天汉赫赫之威!”
……
长安横门之上,也有一群人正在忙碌,宽大而素白的帛绢在木架上展开,用屏风挡住城头的寒风,颜料用汤水温着勿要使其受冻,隶书於少府的“画缋之工”们,则在忙着将所见场景描绘到帛上。
大汉的画缋之工是技艺出众的,他们创造了马王堆那些美轮美奂、想象瑰丽的帛画,又有画壁之匠将这些画雕刻到壁上,多为“车马出行”图“出猎图”。作为宫廷装饰,或者让贵族带到墓葬里去,那些汉墓壁画哪怕两千年后,依然难抹色彩。
但今日,少府下达了一项要所有优秀画工合作的差事:将本始元年正旦振旅仪式画下来!
这场振旅大阅兵,是大将军霍光执政十四年成果的体现,也是对诸侯四夷的示威,标志着大汉自孝武晚期中衰后的伟大复兴,除了让史官事无巨细记录在册外,还想留下些画卷,藏於天禄阁中供后人瞻仰。
因为场面太大,所有画工们得分工,一人画一部分。
责任最大的是描绘天子的那位,天子的车驾黄屋左纛,六骏纯白精神,位西朝东,画工要展现皇帝的年轻和修长,大裘而冕旒。与之同车的广陵王就暂且抹去不画,挪到其他位置,反正他不重要。
而位於天子旁边的,则是大将军霍光,虽然大将军矮,但这里不能写实体现,画工用一顶高得夸张的委貌冠凸显他的存在。
霍光手捧斩蛇宝剑,站於天子右侧,位置却略略比天子还要靠前,别看他们不学儒经,但画工也是会看形势,懂春秋笔法的!
二人占据整个帛画居中位置,至於诸侯王、百官列侯等环列左右,只充当背景了,连脸都不配有。
外围的空白,则由四夷藩属王、侯、使者来填补,造型各异,穿着各自邦国的特色服侍,甚至还艺术加工,让他们手里捧着,头上顶着特产,牵着骆驼,抱着孔雀,提着葡萄,相貌夸张,状似猢狲……
而包围四夷的,则是汉家将士的长戈长戟,夹於大道两侧。
在画上,四夷望向皇帝,身形匍匐弯曲,而皇帝和大将军光,则面朝西方,等待今日振旅仪式最后一环登场,画工们特地留了白。
任弘明明已经回了长安,为了照顾这场仪式,又得出去十几里,带着队伍重新开进来。作为蒲类军的代表,西凉铁骑临时换了装,穿了长安府库里运出来,还带着些许漆味的崭新衣甲。
西域诸邦的使者们踮起脚,远远能看到,骑士皆戴着飘洒红樱的兜鍪,步卒穿着黑色的两当铠,都披着绛色战袍,手持铁戟。真可谓玄甲曜日,朱旗绛天,长戟如林,骏马如龙。
最有特色的是他们的战马,清一色披挂上了虎纹的鲜艳的马铠,看到这一幕,西羌的归义侯们不由想起了被“河湟之虎”支配的恐惧。
等再近一些,更能看清这支军队里,不同部曲的细节。
比如赵汉儿的河西曲中,一些人扛着鹤嘴锄,肩膀上挂着绳索,让被他们飞檐走壁生擒的车师老王面容抽搐。
韩敢当麾下一部分骑从头上戴着的夸张牛角盔,则叫焉耆王落泪。
任侯爷还真当着是阅兵了。
而一马当先的任弘,今日也披上了醒目的大红氅,正驰马带着众人,押送赵充国、韩增俘获后送回的那批匈奴右地贵族俘虏,朝天子车驾缓缓走来。
看到那面“任”字旗,刘病已微微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待会要奏响的凯歌,是他特地挑选的。
大将军霍光面容肃整不知作何想,或是想到了他兄长在河西、漠北之战后,也曾享受这一厚誉。
长安城头的画工则露出了笑,在炭盆前烤了烤冻得发红的手,闭着眼睛想了想后,手持画笔,一点点勾勒,让这一幕定格在帛上。
它未来还会被一点点雕琢,刻到砖壁里,永远留存。
画工笔下先绘出一匹不是萝卜的不知名战马,枣红色马昂首翘尾,右前腿抬起作行走状。
它身上的西安侯任弘则脱了盔,束发高髻,穿着玄色铁衣,浓墨重彩,身后飘红的大氅被风所吹,伴着雪花,飞出去很远,很远!
这一刻,任弘赫然成了除大将军和天子外,画面上第三位主角!
任弘似乎无此自觉,只是在快到时,发号施令,让麾下众人喊出事先约好的口号,他要让不在此的赵充国老将军当主角。
伴着太乐、上林乐府数百名乐工开始奏响的横门鼓吹,西凉铁骑数千人齐齐唱喝道: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
PS:明天结束这一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