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只觉得,自己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也足以为未来,奠下第一块基石,让“八姓入闽”提前个四百年,先送几个诸侯去开发,周代时,广袤的东夷之地,就是靠诸侯一点点同化成华夏核心的。
反正老刘家种性坚韧,能生善养,如中山靖王那样,动不动就上百几十个儿子。猪侯们留在中原浪费钱帛,不如送去瓯闽发挥特长,就算水土不服,十年死了十个王,也能续上不绝嗣。
等几十年后开发得差不多了,找个由头将诸侯一废,就能收回来两个郡,届时,江东饱和的人口刚好往南续上。
任弘知道,若是此事成了,奉命迁往闽地的诸侯王嘴上笑嘻嘻接诏,心里恐怕要将他祖宗十八代骂死。他们宁可去蜀郡严道陪刘贺吃涮肉,也不想去闽地。
但任弘不在乎,只暗暗窃笑:
“国家养猪百三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
承明殿朝议的结果很快就送到刘病已案前了,作为即位快一年来,经手的第一件政事,他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心里却极其重视,立刻将两府和九卿列侯的所有提议看了一遍,如何处置诸王,心里已有了决断。
因为广川王所作所为骇人听闻,所有群臣给他定了戮刑,但刘病已却思索道:“有汉百三十年来,真正戮杀的诸侯,也就梁王彭越一人吧……”
哪怕燕王刘定国、江都王刘建那样的人间禽兽,在罪行之外还有谋反之迹,也不过是定下诛杀,然后孝武皇帝派人即问,令其自尽,保留身为诸侯的最后一点尊严。
按照刘病已本心,是很想戮了刘去,让他尝尝那些姬妾惨死的感觉。但若真如此做,恐怕会被视为无情暴君。
心里犹豫了片刻,他便屈从於皇帝的身份和利益,给刘去定了弃市国除之罪,但又派谒者去逼其自杀。
但他对刘去的同犯,广川王后昭信就没这豁免了,直接定了戮刑,秋后执行。
其余几人按照罪减一等来判,淄川王刘终古、清河王刘年皆当诛,同样派人去逼其自尽。
长沙王刘建德罪较轻,远迁房陵,刘病已参照任弘的提议,废除长沙国,四位诸侯的宫室财产全部充公,国库应该能缓一口气了。
刘病已最后琢磨起任弘的提议,保留清河国祚,立举报刘年的王子侯刘福为王,迁於东瓯。
他注意到了一点:“清河虽有乱伦之行,但并未谋反,为何西安侯却用管蔡、刘长来与之比较呢?”
此中恐有隐语,刘病已思虑了半响,觉得西安侯这条提议,针对的不是清河国,而另有其人。
孝昭时谋反被诛,子嗣沦为庶民的人是谁呢?当然是燕刺王刘旦了!
想到这刘病已心中一动,此番自己废四王国,杀三王八侯,虽是迎合大将军霍光之欲,但肯定会被天下人议论,“一尺布尚可缝”的歌谣怕是又要唱起来了,这对他坐稳刘姓宗长不利啊。
最好的应对办法,莫过於兴灭继绝,告诉世人,皇帝非不念亲情之人,而用来收买人心的最佳人选,莫过於燕刺王诸子。
燕刺王刘旦自尽时,他的三个儿子年纪尚小,最年长的太子刘健,今年也才十五六岁。大将军当初让群臣议燕刺王子罪,按照《春秋》之义,诛君之子不宜立,废了燕国。可如今新帝登基,或可参照孝文复立淮南厉王三子为王的故事,重立一人为诸侯。
闽越王的人选,有了!
刘病已嘴角露出了一丝笑,领会了任弘那一大段罗嗦提议里,真正想提醒他的事。
“令燕刺王自尽的是孝昭和大将军,与我这新帝有什么关系呢?”
……
“朕盖闻太伯、仲雍去国奔吴,虽辟处荆蛮,亦为姬姓之宗。而蔡叔有罪,成王、周公封蔡仲为侯,骨肉之亲,析而不殊。”
“今清河废王刘年有罪当诛,然其弟刘福举咎有功,当嗣王祚,迁国於东瓯,为东瓯王!”
“另封燕刺王子刘庆为新昌侯、刘贤为安定侯,立燕故太子刘健於冶县,为闽越王!受兹赤社,建尔国家,封於南土,世世为汉藩辅。”
等数日后,这两道制书送达尚书台,且为大将军批准后,任弘也听闻了消息,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暗藏的提议,好歹传达到了,对诸侯动手的虽是霍光和田延年,这群猪也该整治整治,可最终做决断的是皇帝,杀一批扶一批方能保持平衡。
但若直接恢复燕国,恐怕会让大将军不快猜忌,但将刘健封在闽越就不同了,在朝臣看来,那形同流放远徙,这么做分寸恰到好处。
刘健本人从罪人之子的庶民,重新被立为诸侯王,心中对新帝应会存有感激。
能从任弘只言片语的暗示里,做对接下来的每一步,任弘只为刘病已的聪慧和成长而赞叹。
“瞧这举一反三的能耐,这才是做皇帝的料啊,阿贺你学着点!”
……
PS:第二章在傍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