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愿斩单於首!
多亏段会宗冲开了匈奴三阵,赵汉儿才能直扑单於面前。而当汉军两千属国骑冲过来时,虚闾权渠单於知道,抉择的时候到了。
为了拦住一往无前汉军具装甲骑,他已将手边所有人派了出去,身边只剩下千余单於亲卫。面对敌人优势兵力,单於可没有却月阵, 更无驼城,只靠一些勒勒车是挡不住他们的,这时候按照匈奴传统,就是学祖先伊稚斜那样,调头跑路。
要知道,伊稚斜当时也是在前线与汉军杀得难解难分时, 为了躲避汉军左右两翼骑兵,以为汉兵多, 而士马尚强, 遂在薄暮时分带着壮骑数百,抛弃大部队开溜,还真让他乘着夜色跑了。
那一战伊稚斜得到了生还机会,却丢了匈奴引以为傲的东西,胡人以马上战斗为国,不利而退可以,但不能输得太难看,那一战后匈奴几乎被汉军打断了脊梁,只强撑着不向大汉下跪,好不容易才重新直起身来。
虚闾权渠单於为这样百折不屈的匈奴骄傲,只有如此,匈奴才能维持百蛮大国的地位。
今日他面临相同的情况,眼看汉军越来越近,皆是速度快的轻骑,正分左右翼欲包抄自己, 虚闾权渠的腿很想跑,被他用手狠狠锤了一下。
对方也是轻装上阵,速度不逊於匈奴, 跑可不容易。而他若是遁逃,匈奴人见大单於没了影子,定会全线崩溃,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个奇迹。
可也不能在原地等死,虚闾权渠目视前方属国骑那稀稀疏疏的阵列,心中有了答案。
他亲吻了据说斩过东胡王、月氏王的径路刀,高呼道:
“向前。”
驭手和郝宿王十分震惊,但大单於决心已定,用径路刀指着朝他们冲来的属国骑道:“既然不能退,不能守,冲过去就是唯一的办法!”
匈奴各部为汉军其他部分牵制,救援不及,既然他们过不来,那就由单於主动去靠拢!成了,就能在脱险的同时鼓舞士气,让匈奴左右翼一口气将汉军推回河水里。
於是本欲击单於心思的赵汉儿,就惊讶地看到他的猎物竟没跑路,而是转过头,将犄角一亮,就朝自己冲来!
轻骑兵的阵型不像重骑兵那般密集,双方并非直接碰撞,手执着环首刀或矛鋋呼啸而来,借着对冲马力,在错身那一瞬间攻击对方,杀人和被杀只在一瞬间,考验的不止是战技和骑术,还有胆量和运气。
虚闾权渠单於显然不缺勇气,他站在六匹马拉的战车上,在单於亲卫们的掩护下避免属国骑直接冲撞上来,还亲自挽弓反击。他射术极佳,开弓如流星,连连击落数人,属国骑装备较屯骑营单薄多了,防不住重箭,连薄薄的轻箭也能对他们造成重创。
宛如奇迹一般,大单於和数百单於亲卫,还真的携带鹰羽白纛,冲过了属国骑第一道攻势,丝毫没停,继续朝战场前线驰去,在匈奴人看来,仿佛是单於亲自朝汉军发起了总攻!
“祁连神!”
大单於举着弓颇为自傲,认为这是天神在庇佑,却发现属国骑并没放弃追击,赵汉儿带着千余骑避免对冲,死死盯着单於车乘,不断追赶欺身驰射,并亲自突入近处,隔着数十步距离,瞄着飞驰的战车,只一箭,就射死了为单於驾车的驭手!
失去操控的六马偏转了方向,几乎倾倒,虚闾权渠单於连忙亲自拉住辔试图控制马匹,好容易才让战车停下来。还不等他调整方向,赵汉儿已弃弓挥刀带属国骑杀了过来,与欲保护单於的亲卫们混战在一起。
左骖死去右骖马受刀伤,已经无法逃出包围,大单於拒绝了亲卫请求他乘坐马匹逃走的请求,竟也加入了战斗。从车上地面,他相信自己是苍天之子,有神庇护,手持径路刀,单於亲卫紧紧簇拥着他,所至之处,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挥舞手中的刀,像是农夫收割庄稼一般,而轻甲的属国骑屍体也如同麦秆一样铺满了这片土地。
片刻之后,四面八方的匈奴人就会聚拢过来支援他。
天黑之前,儿子的援兵便能抵达,只要再坚持一会。
而赵汉儿也明白这点,他们时间有限,只让属国骑上去缠斗,他自己则离开了一段距离,从背后取下一支重箭,放在弦上,双腿踏着马镫,用步射的姿态开弓,大拇指的扳指扣弦猛拉,瞄准鏖战中的大单於,在单於亲卫露出破绽之际,猛地射出!
单於穿着斯基泰式的鳞甲,重箭狠狠嵌入腹部,痛得他跪倒在地,属国骑们高呼着压了上来,单於亲卫拚死抵抗将其再度击退。
而就在这时,赵汉儿已派出数骑冲到被单於放弃的战车旁,跳将上车,手里的刀劈砍着无人保护的鹰羽白纛,一下又一下。随着白纛像一棵树般轰然倾倒,整个战场上,再望不到单於坐标的匈奴人士气猛地跌落,连来援的瓯脱王等都停下了脚步,冲疑起来。
只可怜失去援军的单於亲卫在属国骑围攻下越打越少,大单於捂着伤口退到一片胡杨林前,他看到敌我骑兵交错刀剑相接,望见汉军任弘的主阵处,旗帜遮天蔽日敌众如云,飞箭交坠战士奋勇争先。
乘着白纛倒下,匈奴士气崩溃之际,汉军已破开了正面两万须卜、呼衍部骑兵,冀州步卒踩着步伐,朝这边靠拢过来。
而匈奴人的左右翼,也在甘延寿、王平打击下濒临解体,如同郅居水岸边那些被河水冲击许久的土崖般忽然崩塌。从左日逐王到乌借都尉,在听说白纛倒,单於死的消息后,那股撑着他们苦战至今的胆气和荣誉感便荡然无存,开始争先跑路,带着精锐向后退走,向没有汉军的位置撒丫子狂奔。
被扔在原地继续与汉军交锋的千骑长、百骑长们也渐渐明白过来,或在被汉军合围前调头就走,动作慢的则被汉军左右翼和冀州兵困住,在绝望中哭嚎,做困兽之斗,却没有人选择投降——汉与匈奴交战,只接受战前成建制的投降,却很少在战后留俘虏,任弘期待的歼灭战,勉强达成了。
虚闾权渠单於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军,在后援抵达前夕忽然崩溃,只仰天而叹,却什么都做不了。似乎不管他逃、留还是向前奋进,都是一样的结果。
随着匈奴各部失去斗志开始逃离,抽出手来的汉军朝这边围拢过来,单於已经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他只伸长脖子望向北方,离天黑还有一会,郅支的军队,依然没有影子。
身旁的单於亲卫只剩下两位数,依靠胡杨林的地形艰难死守,冲早会全部覆没,被护在身后的虚闾权渠大单於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他应该是匈奴立国以来,第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大单於,也罢,虽然这恐怕又是一桩匈奴国耻,但对他本人来说,战死,壮士所有也,虽死犹有威名!
汉军的弩已经射到他的身边,活捉单於的叫嚣越来越响,甚至能看到林子外任、傅两面旗帜。
“只希望呼屠吾斯能收拾部众,安全西迁,总有一天,能重定北州,恢复冒顿单於的土地!”
虚闾权渠叹了口气,脑子里闪过的,是和大阏氏分别的画面,只将径路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猛地一横!在胡杨树中洒下一片血雨!
……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看着屍横遍野的草原,四处仍有匈奴残部鏖战不降的喊杀声,任弘心里冒出了这句诗。
他由冀州兵开路,与击破瓯脱王将其俘虏的屯骑营段会宗部汇合,朝单於撤离的地方行进。
路上经过被抛弃的单於六羸战车,鹰羽大纛折断於此,一个身上扎着好几支箭,却手持斧钺的属国兵正坐在那朝众人吹嘘,是他砍断了纛,任弘让军法官记下这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