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那宽达九十九丈的拱门之内,赫然人山人海,人马川流不息。
而与以往不同,可见这城门之上,还挂着一颗人头,
血液已干,肌肤灰白。涂以香料石灰之后,倒并无腐朽的迹象,保存完好。依稀可认出,这正是金不悔的样貌。
而此时几乎每一个进出城门之人,都会或好奇,或诧异,或愤恨的上望一眼。
有些涵养的,只会冷哼一声。那些衣衫褴褛的草民,则多是吐上一口唾沫,而后咒骂不绝。
“奸妄!”
“可惜陛下仁慈,只将其施以腰斩之刑。若是凌冲,我必定要购其肉而噬之,方解我恨!”
“是误国奸臣!年前南疆之战,就是因此人出卖了消息,使干皇提前得知。这才有了殒神原之败!卖国求荣之辈——”
“正是如此,否则以陛下的英明神武,又如何会败於那大干之手?”
“最近各地又在加税,真让人活不下去。不过说来说去,源头还是在南疆大败。是这个祸国殃民的混帐!”
“那真是该死!可我也听说,那大干之帝,乃是万年才得一出的圣君。这金不悔是其结拜义兄,能与圣君为友,品德怎会如此低劣不堪?”
“圣君是圣君,他是他。身为大商臣子,却与敌国之君有私交,岂不该死?”
其中却也有猎奇的,并不在乎这皇京城时局,
“据说这金不悔被腰斩之后,挣扎了足足一日时间,这才彻底死透。拖着半边身躯,在刑场上以血为墨,足足写了三千四百多个‘可笑可悲’,最后被人剁去了双手手指,这才休止。”
“死前发疯而已!他怎就不写‘冤’字?说不定还能搏些同情!”
“其实还未死透,那元魂已被灵师做法,困在这头内。说是要亲眼看着大商覆亡,”
左信静静的听。一群官吏立身其后。半晌之后,这位左都御史,才拂须而笑。
“看来这世间,公道自在人心,你说可对——”
似是对身后之人言,然而城头之上的诸人,却都是知晓。
左信之语,从始至终,都只是说给城墙上那具头颅听而已。
那金不悔头颅之内,却并无反应,一如正常的死屍屍骸一般。神念同样无半点欺负波动。
寻常人难差其意,却难不倒随左信至此的几位灵师。
不多时就有人言道:“这孽障说此时我等,自然能操控舆论,蒙骗万民,玩弄刀笔。无论怎样文过饰非都可,然而不出数年,自可返本清源,尔等误国,史书中必定记载!必定遗臭万年。使世人铭记——”
“遗臭万年?你可是很期待那位大干皇帝,将我大商扫灭,自可正你之名可对?”
左信摇了摇头,神情不以为然,更痛心疾首。
“看来不悔你仍不知悔改。为师本欲为你向陛下求情,可如今却是免了!‘
又神情怅然道:“你奏章中所说那桩桩件件,其实未尝无理,然而却非是时机!需知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如你所言般乱来?本就是摇摇欲倒。动静太大,只会使这房屋提前跨塌!”
旁边的灵师半闭着目,做聆听状。半刻之后斟酌着语气道。
“既然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那么兴师动众,起不义之兵,挥师三千万,征伐大干,就是所谓的烹小鲜?此是利欲熏心,好大喜功,更不知自己斤两。大商上下腐朽,试问不除腐肉,何以恢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指望,这满朝国蠹,能够善治朝政!元辰妥协姑息,至有今日之灾。只需一步就是国灭,大刀阔斧,又何不可?“
左信脸色,气成了铁青:“陛下英明,一统云界就在眼前,岂是你可非议?南疆战前,陛下之意,是先除外患,再解决内忧,有何不好?而如今国策,也是在清理贪腐,收世家之权,你又来挑刺。大约无论怎么做,你金不悔都是不满可对?陛下自有雄图大略,无需你来指摘!心存怨望,这句话真一点都不错。”
又冷笑道:“金不悔你可知晓,就在一日之前。你那位期待备至的大干之君。已经诏告天下,将在四日之后,亲赴皇京城内,欲取陛下人头,并将你屍身索回。你这个结义兄弟,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这句话说出时,那金不悔头颅之内。才有剧烈的魂念活动。
干涸枯败的目内, 竟似有泪滴下。
那位灵师。这次却是过了许久,才翻译道:“他说宗守,非是为他金不悔而来,而是为大干亿万子民。为万民福址,而甘冒奇险。那大干宗守,强过我朝陛下太多。”
说到这里,这灵师已经是冷汗涔涔,有些话他实在不敢开口。
“还说宗守必定有备而来,至少有七成把握。若商皇聪明,就该知十二铜人,在我朝招揽到足够圣境之前,还不可峙。陛下虽有秦皇真灵,也仍需招揽墨家修士,彻底掌控才可。此时尽力结好四大世家,驱逐无上元魔李别雪。依托道儒两教,以护己身性命才是上策。若是不然,四日之后,他必将在此,见证大商之亡,陛下之殒——”
那愣了愣,虽是早知,金不悔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可后面一句,却仍是令他略有些意外。
片刻之后,就哂然拂袖:“四日之后,陛下自会将宗守人头,与你并列!多言无益,可以行刑了!”
按月前元辰之诏,金不悔元神可留,然而每七日可施磔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