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卫明贞原是想借此拿捏自己吧
到如今却要谢谢他了,宋鹤元挑高眉梢,笑了一声,走到落地灯旁,取下琉璃灯罩,将那张绿贴举至火苗上方,却又停住动作。
沉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决定,手腕垂下,摇晃的火苗暗了暗,随后烧得更加旺盛,须臾之间,绿贴便燃烧殆尽。
宋鹤元捻了捻发烫的指腹,将窗扇用力推开,焦味伴着那股玫瑰香散尽,他才发现窗下竟有一盆难得的春兰。
宋鹤元指尖轻触花尖,他从来都不喜艳俗的玫瑰。
他偏爱高雅的馨兰。
溽暑酷热,暴雨突降,激浪拍打船板。
卫窈窈从噩梦中惊醒,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一炷香后,才清醒过来,耳边宋鹤元温柔哄她的声音原来都是梦。
船体随着江波激烈摇晃着,卫窈窈头脑发昏,思绪却格外的清晰。
五月末,江南落榜仕子回乡,卫窈窈在码头等不到宋鹤元。
从宋鹤元同窗那儿打听才得知,宋鹤元找到了他门第显赫的亲生父母,还有了一位出身高贵的新未婚妻
谣言纷纷,辨不清真假,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已有四个月没有收到宋鹤元的来信。
卫窈窈花了整整三日决定亲自去京城找宋鹤元。
此刻她正在进京的船上,船只已过台儿庄,进入鲁运河。
帐内闷热得厉害,卫窈窈意识又有些昏沉,赶忙爬下床,天光泄入,视线明朗。
照出卫窈窈那张如盛极的玫瑰般娇艳的面容。
红玉推开舱门,抬头一望,大惊失色,一边转头检查门窗,一边急道“姐儿怎么也不穿件衣裳”
卫窈窈午憩前换上的无袖背心不知何时被她脱去蹬到床角,现只穿着单薄的主腰,系着件纱裤,白皙的肩膀,莹润的玉璧明晃晃地袒露在日光中。
看红玉急地跳脚的模样,卫窈窈睡醒后的沉闷郁郁一扫而空,笑眯眯地说“我热了嘛”
红玉放下手里的东西,帮她换上白罗衫子,蓝色芝地纱裙。
卫明贞前年病逝,三年孝期未过,卫窈窈穿得素净。
但越朴素的装扮,越撑得她颜色秾艳。
红玉用觑觑她的脸色,小声说“姐儿,要是柏哥儿和满哥儿知道您趁着他们游学在外,偷偷跑了,会生气的。
我们不如在济宁府码头下船回头,等两位哥儿回来,让他们陪着再去京城”
“要是等他们从西北回来再去京城,就来不及了”卫窈窈愤愤道,“而且我给他们留信了,红玉你就把心揣在肚子里吧。”
宋鹤元并不是卫明贞收的第一个徒弟。
卫明贞大徒弟是卫家乡下农庄佃户家的小儿子陈宁柏。
陈宁柏年长卫窈窈六岁,因性格沉闷内向,不得年幼的卫窈窈的喜欢。
二徒弟梁实满与窈窈同岁,是卫明贞在家门口捡的小乞儿。
梁实满机灵活泼,但和卫窈窈是针尖对麦芒,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动手。
终于在两人六岁那年,卫窈窈把梁实满打趴在地上,哭着要重回街上乞讨的时候,卫弗贞开始着手挑选第三个徒弟。
宋鹤元这才入了选。
当时宋鹤元已经十二岁了,比窈窈年长了五岁。
不比大徒弟知根知底,也不比二徒弟养得早,卫明贞心中对宋鹤元原是不大满意的,奈何他有一副合了卫窈窈眼缘的好皮相。
卫明贞去世后,陈宁柏和梁实满自觉为他守孝,错过去年的乡试,又无缘今年的会试,三个月前跟着书院的先生外出游学,归期未定。
“来不及,姐儿是相信那些人的话了吗”红玉小声说。
卫窈窈微愣,茫然地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应该是信了吧
她在船上的这几日,思来想去,好想明白,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就像宋鹤元若有心,又怎能做到绝口不提守孝,若无其事地参加科考呢
他与那两位师兄不一样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礼法不需他守孝三年,但他连面子情都不愿做,提都不曾提呢
况且宋鹤元还是她的未婚夫啊
当时只体谅他的前途更重要,现在翻起旧帐,又觉得他太过凉薄。
卫窈窈越想越生气,气呼呼地把宋鹤元从她脑海中赶走,转移话题,问红玉“你拿什么回来了”
“是在二层甲板上买的莲蓬。”红玉不敢惹她,顺着她的意说话。
“莲蓬是船停靠淮安时,有小贩寄到船上卖的,已经有些蔫了,但我想着姐儿坐船无聊,买了几个,给姐儿解解闷。”
卫窈窈贪玩乐,好享受,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她点点头,拿起一个在手里把玩“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岸啊”
每到一个港口,便会有商贩上船卖东西,卫窈窈就指着这点乐子过活。
今儿卫窈窈用午膳前就听说,船只马上靠停济宁码头,谁知她一觉睡醒,还在江上漂着呢
“原都要靠岸了,可突然来了几只官船,船老板又往旁让了让,结果慌乱中,挤来挤去,大家都堵在了码头。”
方才外头雨大,船又许久未动,红玉就是出门打探消息的。
“这么霸道啊”卫窈窈挺翘的鼻头皱了皱,鼻尖那个痣瞬间鲜活起来。
“姐儿可不能乱说,谁知道那些官船坐的是何人物,更何况按规矩,也该让官船先行。”红玉笑着说。
卫窈窈偏要好奇,她往窗边走,打开窗户。
雨声渐弱,瓢泼大雨变为朦胧细雨。
视线穿过狭小的船窗,对面竟是一架庞然豪华的宝船。
卫窈窈大为震撼,啧啧称奇,忍不住慢悠悠地仔细观赏船壁上的浮雕,谁知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卫窈窈眨眨眼,下意识地扫过眼睛主人的外貌,长眉黑目,眼眸清亮,鼻梁高挺,嘴唇微薄。
是个相貌极清隽的男人。
好看
又看他穿着件深青色道袍,身材修长,仪态挺拔如松柏。
真好看啊
不过这男人怎么长得有点儿像宋鹤元呢
卫窈窈不满意了,手掌攥紧莲蓬,瞪他一眼,转身甩上了窗户。
对面的窗户紧闭,孟纾丞收回平无波澜的目光。
那双过分漂亮,过分热烈,又灵动到不安分的眼睛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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