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很快, 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面已是残阳如血。
早上开始,慕秋一直枯坐在桌前, 翻看沮浚亡一案的卷宗,时而眉头紧锁, 时而又露出然微笑。
郁墨经手过这个案子的全程, 慕秋遇到什么问题都会询问郁墨,郁墨能解答的都会尽量她解答。
但绝大多数时候,慕秋都是独自在思索。
她想得入, 连天何时黑下都没发觉。
郁墨轻手轻脚起身, 她烧灯续昼。
突然亮起的烛光吸引慕秋的注意力,郁墨摇灭火折子,坐回慕秋身边“你看一整日,可看出什么名堂”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 沮浚跟随北凉使团来洛城, 不是巧合, 而是被人安排的。”
“我记得。”郁墨点头,“你还说沮浚是被主子灭口的。”
“我看卷宗的时候一直在想,沮浚的主子会是谁。”慕秋合上卷宗,她来来回回翻四五次, 已经差不多将上面的内容背下来, “沮浚的主子明显是想借卫如流这刀对付端王。会对端王有这么大仇恨, 又能安排沮浚来帝都的人, 在大燕朝满打满算不过一只手。”
郁墨顺着她的思路猜测道“你是怀疑那几位王爷”
慕秋点头。
郁墨抿抿唇“是肃王”
也不怪郁墨有如此猜测。建平帝活到成年的子嗣并不算多,除端王,身份最高的便是肃王爷。
慕秋说“其实我怀疑平王。”
当初北凉想要和大燕和亲,在端王的女儿瑞荣郡主大闹皇宫时, 平王带着自己的女儿衡阳郡主入宫,背刺端王,又一手制造衡阳郡主落水事件,不仅免衡阳郡主嫁之苦,还使得端王有口难言。
慕秋卫如流说过此事,她知道这位平王殿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绝不像传闻中那般平平无奇。
郁墨没有询问原因,她只是奇怪慕秋提到此事的用意“你要做什么”
“我们手里的助力太少。算我的猜测是假的,平王与沮浚一事毫无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平王有自己的野。”昏暗的室内,慕秋的眼睛明亮生辉,“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想找平王合作。”
哪怕与虎谋皮也没有关系。
她现在必须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助力。
郁墨被慕秋说得跳加速,几天之前,她只是小小的京兆尹衙役,现在居然都可以找上王爷合作。
这实在是太刺激
“好”郁墨脆声应道,“我们要怎么做”
慕秋不打无准备的仗,卫如流被抓进到现在已经过整整四天,她对于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都有一个清晰的想法“我得想办法混进卫府里面拿账册,有这本可以指控端王向北凉低价贩卖私盐的账册,才能说服平王冒险与我们合作。”
郁墨皱皱眉头“可是现在卫府面都是禁卫军,们里面应该有江时和端王的人,绝不可能放你进的。”
“我知道。今天晚上我们翻墙混进,卫如流跟我提过哪里翻墙既轻松又隐蔽。”
“”郁墨沉默一瞬,表情有些无语,“卫如流居然连这都跟你说”
用两只手揉揉脸,郁墨言归正传“到时我翻墙进,你留在面等我吧。你进还是太危险。”
“不,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而且我解卫府的布局。”
正说着话,白霜突然冲进来禀报,说是简言之来。
“什么”
郁墨几乎控制不住话音中的惊喜,率先转身,激地朝着府门跑,慕秋连忙追上。
“简言之”
简言之站在石狮子旁,到熟悉的喊声,抬起头,看到郁墨跨过高高的门槛向奔来,俏丽的脸上满是笑容。
这个笑容带着拨云见日的力量,拂开简言之头所有沉重,第一次鼓起勇气向郁墨展开双臂。
郁墨没有丝毫迟疑,冲进的怀里。
简言之的手臂虚虚环着她,没有将她抱实,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是想她身上得到肯定的回馈。
慕秋落后郁墨几步,来到府门时,恰好看见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原本不想出声打扰,但别开眼睛时,慕秋注意到简言之额头上还在隐隐渗血的伤口。
她轻咳一声“你来得正好,面冷,我们先进府里吧,我命人给你包扎一下。”
闻言,郁墨简言之怀里钻出来“你受伤”
简言之摆手“这伤口不碍事。”
做好慕秋和郁墨会往下细问的准备,但直到伤口包扎完毕,慕秋和郁墨都没有问的额头什么会受伤、前几天什么都没有出现。
她们理解的所有痛苦挣扎,也愿意尊重的任何决定,惊喜于如今出现在这里。
什么都不用问,现在出现在这里,陪着她们一起营救卫如流,这个结本身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人激过后,情都平复下来,慕秋将这几天的情况告诉简言之,那些曾经瞒着简言之的事情也都全盘托出。
简言之安静完,才道“所以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情是夜探卫府”
“对。”慕秋推开窗,望着挂上枝梢的那轮弯月,“现在是时候。”
既然是悄悄,要带的人自然不能太多,人干脆没喊其人,换好夜衣后,赶在宵禁之前抵达卫府附近潜伏,观察起卫府的换防情况。
趴整整一个时辰,简言之都要被冻僵,揉搓双手发热,边说话边哈出白雾“四队人马,每半个时辰换防一次,防守是松内紧,想悄无声息潜进拿到东西,不容易啊。”
郁墨凑到简言之耳边低声说道“按照我们之前说的,等们再次换防的时候,我带慕秋进,你留在面接应我们。”
“好。”简言之干脆应道,“一切小,如有什么不对,见机事。”
慕秋安静着们说话,没有出声,她在脑海里回忆着卫府的地图,试图寻找最安全的潜入撤退路线。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新的一轮换防即将到来时
“咦”目力最好的郁墨眺望卫府大门方向,疑惑出声,“有辆马车停在卫府门口。”
“都这么晚,会是谁来”简言之疑惑道。
“看不清。”郁墨露出兴奋的笑容,“不过谁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很多巡逻的禁卫军都跑门口迎接那个人。现在府里的守卫非常松散,好机会啊”
慕秋迅速看向郁墨,郁墨会意,左手环过慕秋的腰肢,搂着她翻过墙头,稳稳站在雪地里。
她们现在位于卫府西北角,目的地是卫府早已荒废的一处柴房,那里设有机关,慕秋要找的账本在里面。
如今是卫府防守最松散的时候,不少禁卫军都给那位突然到来的贵人请安,慕秋和郁墨一路有惊无险,平安抵达柴房。
柴房落锁,锁上灰尘痕迹很重。
慕秋以防万一,借着月色仔细观察锁孔,确定锁孔的灰尘分布合理,这些天没有人用任何方式开过锁进过这间柴房。
她悄悄松口气,袖口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铁丝,轻松撬开门锁,郁墨闪身进,慕秋将门锁还原一番,确定不仔细看没有人能看出这个门锁的异常后,方才跟着入内。
柴房里没有点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郁墨有武功在身,勉勉强强能看清一些东西。慕秋倒是完全看不清,不过她早已经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刻在脑海里,摸着黑也能准确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
她走到一处角落,轻手轻脚搬开堆放在上面的柴火,郁墨跟着过来帮忙。
因不能发出太大静,两人作很轻,效率自然高不到哪里,搬好一会儿,那块地砖才完全露出来。
慕秋挪开地砖,露出里面的机关。
按照左五右一的方式转机关,很快,灶台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声。
郁墨走到灶台旁边,往里一摸。
摸到一手灰之余,也找到机关匣子。
东西到手,郁墨用气音提醒“拿到,我们走。”说罢,郁墨率先走出柴房门口,确定四下无人,才让慕秋出来。
慕秋简单复原好门锁,跟着郁墨原路返回。
可惜,在离开的时候没有那么顺利。
在两人快要刚离开柴房不远时,远处迎面走来一队禁卫军。
郁墨在看到们的第一眼便迅速拉着慕秋缩回墙角。
可首的禁卫军还是眼尖地看到郁墨的身影。
“那边好像有情况过看看”
郁墨与慕秋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躲进一处灌木丛里。
一步,两步,步
随着灯笼的烛光越来越拉长,禁卫军与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郁墨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之上
“是本官。”江淮离郁墨和慕秋身后不远处缓步走出,拉长的烛光尽数落在身上,照亮平静的情,“你们的警惕性不错。”
“江大人,您怎么进来”禁卫军众人连忙抱拳礼。
“本官来看看你们巡视的力度如何。”江淮离对于们的警惕似乎颇满意,“诸位这段时间的辛苦本官都看在眼里,等事情结束,本官请诸位上兰若庭酒楼饮酒。”
“多谢江大人。”禁卫军队长笑着道谢。
“你们继续巡视吧。”
得江淮离的吩咐,这一队禁卫军转身离开。
江淮离轻飘飘向郁墨和慕秋的藏身之处扫一眼,两手负在身后缓步离。
等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郁墨长舒口气“太好,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走。”
慕秋没有说话,只是在里反驳郁墨不,江淮离应该发现她们,只是没有拆穿,还主露面帮她们遮掩。
刚刚那个坐着马车深夜前来的贵人,应该是江淮离。
这到底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说是特意赶来帮她们的
慕秋想着,忍不住回头看眼方才江淮离站立的地方。
那里一片空寂,只余树影稀疏。
除方才遇到的那队人马,郁墨和慕秋没有再遇到别的禁卫军,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回到翻墙的地方。
按照约定的信号,郁墨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个鸟叫声,稍等片刻,没有等到简言之那边的回应,郁墨眼里划过一抹忧虑之色,扭头看着慕秋,以眼询问怎么办
慕秋眯着眼思索,突然,她下定决,朝郁墨点头我们出。
郁墨眼眸微微睁大,要是简言之真的出事,她和慕秋现在出不是狼入虎口吗。人被抓没什么,禁卫军不可能杀们,但刚拿到的机关匣子可能保不住啊。
出于对慕秋的信任,郁墨还是搂住慕秋,带着她用轻功翻过墙头。
才刚站稳,慕秋和郁墨便看到被捆着双手、封住嘴巴的简言之。正被一个侍卫模样的青年男人抓在手里,瞧见她们两人,挣扎呜咽出声。
郁墨“”
慕秋“”
默然片刻,慕秋没有再搭理蹦哒得正欢的简言之,寻问那个青年侍卫“你的主子是江淮离对吧。”
她隐约记得青年侍卫的容貌,当日江淮离坐马车回京述职,赶马车的车夫正是此人。
想来此人是江淮离的腹下属。
青年侍卫放开简言之,抱剑礼“请慕姑娘见谅,我奉我家主子之命在此恭候慕姑娘,只是简大人有些不配合,我才会出此下策。”
“我呸”简言之脱困后,嘴巴自由,郁墨站在身后帮解绳子,咬牙,压低声音骂青年侍卫,“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取我的信任”
青年侍卫没有搭理,依旧紧盯着慕秋。
“你家主子如何知晓我们要夜探卫府”慕秋问出自己最关的问题。现在她可以肯定,江淮离是特意来卫府帮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