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蛊乃是南疆圣物,能活死人生白骨,玉璨因尖蛊而死,又因尖蛊而活。
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被尖蛊改造了,在森林里他能威慑一切的蛊种。
他只要存在,其他一切蛊种都会本能的惧怕。
因为殷罗是人,他的理智会战胜本能,并且因为白夏,他疯狂的勇气几乎能战胜他的理智。
如果是根据所闻的气味,很明白不可能战胜玉璨。
但是在交手上百招之后,他依然咬着牙硬撑着,并且挡在白夏面前,不让玉璨碰到。
如果白夏再消失,他几乎要疯了。
大约是因为年少时做了错事。
恩将仇报,害得白夏被尖蛊寄生这么多年。
如果再没有白夏,真的要疯。
他想弥补。
那年正是年少,正被白夏救了命。
那时白夏还不住塔楼,他爬在带着年幼的白夏爬上树,或是在河边玩耍,玩着少年人和孩童的快乐的游戏。
白夏虽然腼腼腆腆,但是经常笑。
白夏很开心,也喜欢听他讲故事。
其实母妃死亡已久,尖蛊也不一定能救治,可少年人的执念太过绝对,他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这件宝物拿回去救他的母亲,怎能半途而废。
他们是外来人,本就算是来抢东西偷东西,本该是偷偷摸摸,却因为村民的抵抗便强硬的闯。
没想到死了那么多人,他带来的人死了兄弟亲友,如此便杀性大起。
他当时才十四五岁,带来的人并不完全听他的,他母族的表戚也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他们疯狂的找祭司,想把白夏杀了,控制住村民。
他记得自己到了后来几乎忘记尖蛊这件事,他怕白夏被杀、怕白夏遇见危险,心心念念一定要找到他。
他比所有人都先找到白夏。
他当时在想,还好,白夏没事。
他只需要将人藏好,等拿到尖蛊后或是让人把村子整顿好,或是带着白夏回中原。
白夏很向往中原的。
他知道。
在他眼里,这么小的一个村子,里面没有白夏的亲人兄弟,也少有和人接触,最是亲近的阿嬷没有事,到时候他只需要好好道歉,告诉白夏理由,过些时日、过了气头白夏总会原谅他的。
十岁的小孩知道什么。
是糖就能哄好的年纪。
什么家国仇恨,不过是个小村子,这样的村子,他的封地里上百个。
将来他还可能继承大好山河的秦国,白夏要是喜欢,赏多少村子都是可以,给他封个郡王,在平原富饶之地做好闲散的王爷。
十四五岁的六殿下可是天之骄子,可谓一直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遇见过别人不原谅他、憎恨他的事,他被众星捧月的捧得高高的,做了错事也是对的,母亲是皇后,父亲赏识他至极,哥哥们就是恨得牙痒痒的,也会好生伪装着捧他。
他的权势滔天,身份贵不可言,无人敢怨恨他。
白夏这么善良,一定会理解他是为了母亲要尖蛊。
高高在上的王权贵族,理解不了小村子里小祭司不容侵犯的尊严。
这可是他的领地。
即使是一个村子,那也是被自己庇护的子民,他生来便是祭司,被好好的供奉养育,供到了这么十岁。
如果保护不了村子,那么他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了。
那么多条人命,怎么可能原谅。
那是他的村民。
可能昨日还想着给小祭司采摘水果,或是怎么守着本分才能让小祭司保佑自己更多一点。
甚至他们对外乡人那么热情友好,把上好的食物给客人吃,甚至为了救他们的命,把被自己奉为神明的祭司大人也请来了。
没想到转眼好了伤,拿起刀子就把人杀了。
如果白夏还能原谅,那和万恶的鬼怪没有什么两样,他死后必然会下十八层地狱。
他与村民的憎恨共情,身为庇佑村民的祭司的尊严招到侵犯,再加上是昨日还哄骗他的、那么要好的的“大哥哥”反差极大的背叛,他自然是要用命也要争这口气。
他真是有些能力,竟然召唤出邪恶的大蛊。
殷罗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只是觉得自己做得可能是“不对”。
直到在怪物群里看见了白夏。
他想冲上去把人救走,却被白夏满脸的眼泪和憎恨的眼神震撼到了。
那一瞬间浑身冰凉,好像突然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什么也无法挽回般的错。
白夏惧怕着邪恶的怪物,一个人站在那里无助的哭着,想着突然有人伸手帮帮他也好。
但一看见殷罗,立马就不哭了。
他的憎恨战胜了对怪物的恐惧,并且与怪物立刻变成了同一阵营。
殷罗在呐喊中被无数怪物淹没,遮天蔽日般如潮水涌来。最后看见的是白夏冷冰冰的眼睛。
脸上满是眼泪,却不是在哭。
他从来没有见过白夏这么冰冷的样子。
殷罗猛然吐了一口血。
恍然间看见白夏在他身后一路的跑,要跑到那怪物一样的男人身边。
“玉璨,快带我走”
殷罗双眸睁大
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恍惚间如是回到了八年前。
白夏尽力躲避他的、那个憎恨的眼神。
他踉跄退了两步,守着白夏的防线一瞬间垮了下来。
他看见白夏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离开他的身边。
迫不及待的飞奔过去。
玉璨也连忙过来接他。
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抚摸背脊好好的哄。
在他面前冰冷的白夏,就像突然间换了性子,依赖的攀着那男人的肩头,有些亲昵的说着什么。
原来一直以来,在白夏眼里,他才是不可饶恕的怪物。
脸上是白色鳞片的,样貌妖异的玉璨,或是是更久远的从前从地里出来的非人类的邪恶大蛊,全部是白夏拿来对抗他的武器。
白夏和它们是一边的,他们一起对抗他。
白夏浑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冷到了还是害怕,脸色苍白的被玉璨半搂在怀里。
白夏像往常一样的,吻了吻玉璨,在玉璨耳边轻轻是说话。
下达着命令。
“把他们赶出村子、赶出去”他的目光冰冷,盯着殷罗,“帮我,杀了他。”
殷罗这一刻脸色霎时间苍白无比,就像浑身的气力和血液全部失去了。
他终于明白了白夏有多恨他。
已经无须玉璨将他杀死,他像是死了般的,失去了一切存在的意义。
白夏好像在使唤玉璨。
用亲吻的方式,让玉璨听命,把他杀了。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玉璨很快就攻击过来,一招必杀,像箭一样的飞了过来。
他一点也没有躲,白夏对玉璨下令的那一瞬间,白夏的命令已经完成了。
最后好像有属下来挡,有人带着他离开或是逃命。
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是完成了白夏心愿似的,被赶了出去,唯一没有完成白夏命令的是,他没有机会被杀死。
这个地方已经离村子不远,动静太大了,已经有村民过来探看。
玉璨感受到了白夏很是紧张,连忙将人带走。
他在左右的方向顿了顿,突然往村子的方向跑了去。
白夏还没反应过来,仿佛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楼塔。
“别怕。”
好像感觉到了白夏的害怕。
白夏一头银发害怕被人看见,特别怕被村里的人看见。
玉璨隐约知道。
但是塔楼里隐蔽,也没有村民贸然进来,他将狐裘罩住白夏,很快就带白夏去了主殿。
主殿干干净净,和白夏在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窗台放了一盆花。
白夏愣了一下,以为是尖蛊。
但是凑近一看,竟是一朵与尖蛊分相似的水晶做的花。
屋子里却满满都是殷罗的气味。
玉璨皱了皱眉头,“换。”
他在问白夏的意见。
他进塔的一瞬间,整个座塔的蛊种都被震慑到了。
他是因尖蛊而死、因尖蛊而生,是一只可以比拟尖蛊的大蛊,并且他比植物更能发号施令,一进塔就给楼塔里的蛊种们强力的威慑,而后便是下了命令。
蛊之间有特有的交流方式。
它们不敢动白夏,因为白夏身上,玉璨的气味太重了。
白夏闻不到殷罗的气味,这是他的房间,他的主殿,“为什么要换就在这里。”
玉璨想了想,并没有反驳什么。
他将白夏放在榻上,垂头轻轻碰了碰白夏的脸,“我、不好,夏夏别害怕。”
是想说是自己没有把他看好,让白夏被坏人抢走了,他抹了抹白夏已经干涸的泪痕,“夏夏疼、不疼我帮你、坏人、赶走。”
他轻轻吻了吻白夏的额头,帮他把手脚和狐裘好好暖了暖,“蛊都乖、夏夏不怕。”
他把塔里的蛊种都震慑到了,并且听命保护白夏。
这座楼塔被保护得严严实实,把把放在这儿一会儿,比在树屋要安全得多。
他现在要出去。
把这些坏家伙全部杀死、赶走
他对这里隐约有些熟悉,模模糊糊的,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又没有想起,他本能的知道,自己是白夏的蛊。
当然,也是他的夫君。
白夏是村子里的祭司,是受人爱戴的,高高在上的祭司。
纯洁美丽的祭司是不可被凡人染指的。
白夏畏惧满头的银发被村民看见,怕曾经供奉自己为神明的村民们异样的眼光。
白夏没有告诉他,但他就是知道。
“夏夏不担心,我会、解决好一切。”
这一天白夏都是独自待在楼塔里。
周围都安安静静的,仿佛突然间像从前一样的,满是安全。
刚开始还担心有蛊种进来,好久了也没有什么动响,终于是稍微放下了心。
在站着高高的楼塔里往下看,远远的可以看见村子的样子。
很是平和安宁的样子,和八年前不一样。
那时的他还不够窗格高,站在小凳子上看着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