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18日。

顺天国际机场。

当刘承章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出出口通道的时候，他们那一批航班的乘客已经几乎走空，只有几个同样等到了行李的乘客和他一起走出去。虽然没人注意到他是曾经的大导演，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掏出墨镜来带上了。

此去经年，虽然他觉得很可能连记者都不认识自己了，但发自内心对记者和媒体报道的恐惧，还是让他一下了飞机就有点紧张。

这个毛病以前没有，自从《剑仙》大扑，《飞天》也小扑一把之后，就开始有了——那些记者们提出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尖酸刻薄，哪怕不回答，只是听到，都会让人心中无名火起，而刘承章又向来是个拙於言辞的，很难向赵美成那样一言不合直接冲着记者开炮，所以只是想要躲着记者走。

走出出口的时候，应该是赶上下一个航班的人快出来了，外面很多人举着牌子垫着脚尖的往里头看着，於是刘承章低了头，快步往外走。

这时却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声，“老刘，这边！”

刘承章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看清那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诚挚的笑容，冲他走过去。两人汇合了，一直到离开了接机的人群，刘承章这才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他的机的，正是方柏锦。他的老伙计、老搭档。

这时候方柏锦笑着道:“你说了机票的时间嘛，我就上网查了一下喽，就知道是这班飞机了，嫂子又不在这边，我当然要过来接你一下。”

刘承章咧嘴笑了笑，说:“暂时没告诉经纪人。”

方柏锦点头，道:“明白。”

两人出去机场，很快在停车场找到了方柏锦的车——他居然是开着一辆SUV来的，倒真是方便装行李。

等坐到车上，刘承章打量着他的车，问:“什么时候换的车?”

方柏锦笑了笑，说:“找公司借的。”

刘承章闻言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等到车子开上了机场高速路，他已经点上了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感受着外面干冷干冷的中国的空气，下意识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忽然说:“上次聊，你不是说最近正忙着嘛，其实不必来的！”

方柏锦闻言笑起来，“忙是要忙的，但忙中偷闲会会朋友，也无不可嘛！”

刘承章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赵河的那个西游记题材的片子，拍完了?”

方柏锦点头，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地回答道:“拍完啦！赶在年前杀的青。现在正紧张地做后期呢！不过也闲不下来，公司那边也好，还是赵河也罢，意思都是想着直接把第二部也拍出来。估摸着四月吧，就要开机了，我还是监制。”

刘承章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才扭头看他，眼神一片明亮，极欣喜的样子，“行啊你，真好！真好！”

顿了顿，他道:“李谦也算是够信重你了！”

方柏锦笑了笑，他能感觉得出来，老朋友这番为自己感到高兴的意思。

然后，他道:“第一部叫《西游降魔篇》，拍的是唐三藏收三个徒弟那一段，第二部的名字还没定，可能叫伏妖篇，也可能叫白骨夫人，就是拍白骨精那一段，现在看，拍摄周期大概是从四月到八月吧，等到这部戏杀青了，李谦的意思，是让我接手金汉的那部《倩女幽魂》，拍第二部，说是给我练手了。”

听到自己的好朋友要做导演了，刘承章脸上的惊喜更甚——他跟方柏锦搭档多年，自然深知自己这个老朋友的能耐，只是跟着自己做美术指导多年，本来眼看有机会了，自己能把他也推出去了，可惜《剑仙》扑了，随后《飞天》又扑了，他自觉自己说话也没什么份量了，当然不好往外推他了。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就感慨了一句，“李谦有识人之明啊！好！好事儿！你总算要开始独当一面了！”

方柏锦笑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刘承章似乎是终於忍不住了，开口问:“你们明湖文化那边，现在做片子都是一开始就做好要做续集的准备吗?《倩女幽魂》不是还没上映吗?已经开始筹备第二部的事情了?赵河那个西游的片子，甚至会在第一部上映之前就拍第二部?这样……不觉得风险很大吗?”

方柏锦闻言笑起来。

他是从加入明湖文化之前，就开始作为监制和美术指导，全程参与了《龙门客栈》的拍摄的，后来加入明湖文化，参与监制了金汉在05年拍的这一部《倩女幽魂》，紧接着又加入了赵河的剧组，成为了《西游降魔篇》监制，所以时至今日，对於明湖文化影视部这边的运作规律和制度、习惯，已经了解很深了。

在此之前人们常说，好莱坞的制片商是非得把任何一个题材、任何一部电影的油水都榨干净，把最后一个铜板都给敲出来不可的，所以，好莱坞的制片商们是最乐意去制作大红电影的续集的。但其实，明湖文化从李谦开始制作电影开始，就已经开始“连续剧型电影”的布局了。

在通过《黄飞鸿》系列验证了这种制作思路在中国同样行得通之后，明湖文化现在很多的项目，都是从制作之初就直接按照三部曲就制定计划了。

所以，《黄飞鸿》系列是肯定会有第三部的，《黑客帝国》是肯定会有续集的，甚至据说李谦刚花了五亿巨资拍摄的那部《阿凡达》，也是计划会有续集的，那想当然耳，《倩女幽魂》也好，还是《西游》系列也罢，都是从一开始就奔着至少制作三部曲去考虑和布局的。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有一些涉及到商业机密了，彼此关系虽然极好，方柏锦也万分相信刘承章的人品，但他还是不准备言之过深，於是就只好简单地解释道:“商业化运作嘛！其实只是利益最大化的一个做法，只要故事好，拍出来电影好看，观众们都喜欢看，在我看来，倒是很正常的。至於风险……”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甚至忍不住扭头看了刘承章一眼，笑道:“不瞒你说，明湖文化这边虽然任何一部电影在制作之前都会进行一定的市场调查，借此来规避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但是……只要李谦拍板，说这个戏可以做，基本上我们就都认为这部戏应该是没有风险的……这个意思，你懂吧?”

刘承章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缓缓点头，但面容忽然多了些苦涩。

是的，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