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母神山地势陡峭, 小雪飘散落于林叶之上,结出一层浅浅的冰霜。天明与黑暗的交际线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薄冰的反光。
地面变得更滑。
好几次农玲玲踩摔, 摔倒前无助拉住简云台,连带着后者也一起摔。
再爬起时手心都磨破了皮。
直播间观众还在嘤嘤嘤哭着
“呜呜呜呜呜扶烛,我的扶烛啊要是他在就好了,简大胆不会摔这么多次。”
“看着就很冷,嘶”
农玲玲不好意思地爬起来, 拽住身边的枯树枝说“每年到这个时候,母神山都会下雪。到晚上还会变成大雪。”
她忙搀扶简云台, 两人手指都冻得僵红,像是在冰窟窿里泡了一宿般。指节动作的时候, 都能听到骨缝中咔咔声。
轻伤buff消除以后,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好了许多。不过见效缓慢,简云台还是感觉气血虚, 走路像是踏云般落不到实处。
坐在树底下喘了口气, 简云台问“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两公里。”农玲玲向陡峭石壁眺望了一下, 说“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小神庙了。大神庙是供奉母神的地方, 平时都是村民去山巅供奉,小神庙就在母神村和神庙之间,大祭司们都住在那儿。”
简云台便没有再说话了。
沉默着继续赶路。
农玲玲却好像对他有无限的好奇心,气喘吁吁搭话“除妖师都像你这样吗”
简云台疑惑回眸“嗯”
农玲玲笑着说“长得好看。”
不等简云台回应, 农玲玲自顾自继续说“我经常下山,山下小镇就是我眼里的大都市啦。有一次我下山买东西, 从商店壁窗里看见店主拿着块板,那板没有电视大,但又比手机大。”她说的是平板。
“你也有那个东西吧”
“没有。”简云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 迈着大长腿跨过枯叶时,在农玲玲眼中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帅气特警一般。
比特警还牛掰,除妖师这个职业听起来就仿佛夹杂着各种光怪陆离。
神秘又有着致命吸引力。
农玲玲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性格热情又奔放。即便简云台回话时字句简短,她都能一个人自言自语
“如果外面的人都长得像你这样好看,那我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诶你是怎么收服那只小狐狸的像故事书里那样打败他,然后让他认主吗”
“怎么看有没有当除妖师的潜质呀”
“”耳边全是少女叽叽喳喳的询问声音,简云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个时候还真有点想念扶烛,要是扶烛在,农玲玲不敢说这么多话。
两公里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很快两人就翻过崇山峻岭,徒步穿越野生丛林。巍峨的小神庙顿时映入眼帘。
这座小神庙看起来比真正的神庙占地面积还要大,它像是一座宫殿一般,修建得十分宏伟。藏青色的墙皮外覆盖着皑皑白雪,地面上的斑驳脚印将白雪踏入污泥中。
简云台看向农玲玲,语气散漫随意说“等事情结束,你可以自己出去看。”
“”农玲玲目光顿时染上憧憬之色,笑着点了点头,脸上陷出浅浅的梨涡。
小神庙之前有一座陡桥,悬空将近十米,下方是延绵整个母神村的那条河流。此时河流上结着一层薄冰,棕色的绳索也沾染上了湿气,被雪染成偏黑色。
踏步上桥。
简云台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这座木桥看上去有点年头了,桥板木仿佛被虫蛀咬过一般,刚踩上去就嘎吱嘎吱响。
桥体晃荡不堪。
农玲玲担忧说“向右边绕两公里,还有一座石桥。要不我们还是走石桥吧”
简云台拒绝“不用,要尽快。”
越过木桥后。
小神庙前站着两名戴有面具,穿着萨满服的人。简云台耳力超出常人,相聚二十米,他都能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语气无奈“怎么又来一个”
“这群地质考察队的人真是不死心,一个接一个的来,都说了不可能了。”
“烦都烦死了。”
“”在他之前,已经有玩家来过了吗
简云台心中暗自思忖。
在副本里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个时候玩家们估计大都能触发主线任务ste1,妖邪之证。只要说服大祭司相信母神是妖邪,这个任务就可以完成。
但农玲玲是关键性剧情nc,要是不带着她一起,玩家们不可能成功。
等简云台真正靠近的时候,两名祭司自然不好当面说坏话,言语间十分不客气“你也是来找大祭司的吧”
他们引着简云台向小神庙中走去。
小神庙中同样巍峨壮观,空气中弥漫着松雪的清香,以及寺庙燃香味。时不时会有清越悠长的钟鼓声响起。
来来往往有很多戴面具的男人,他们脚步沉重,对简云台视而不见。
上一次见祭司的时候,还是抬神像环绕母神村的那次祭典。当时当时这些人都没有戴面具,为什么在小神庙里都戴着
简云台疑惑看了好几眼从身旁经过的祭司,着重观察了一下他们脸上的面具都是精铁材质,看上去很有质感。面具从发际线一直罩到下颚,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啊算一算时间,三天祭典应该已经过了吧”农玲玲解释说“每年都会办三天的祭典,将村里当年的收成奉给母神。到第三天夜里,母神就会为村民带来承恩。只有在这个时候,祭司们才会戴上面具,算是一种母神村中特殊的仪式吧。”
简云台问“承恩是什么东西”
“承恩不是东西,它是一种说法。”农玲玲自己也不太清楚,挠头说“每次承恩的日子,我爸妈都不让我和小六六出门。他们自己也不出去,不过我们家算是少有情况啦。大部分村民都会出去接受承恩。”
顿了顿,农玲玲语气一转,愤懑说“然后村里的姑姑阿姨们就会怀孕。这一定也是母神的阴谋,说不定使了什么妖术。”
谈话间,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愤怒至极的怒吼声,“胡说母神不可能是妖邪”
两名引路的祭司向两侧让开,鹅卵石道路尽头的大门紧闭。
那是一间书房,被临时改作会客厅。
会客厅内。
李鸣沙都快要醉了,心里头只剩下无语与着急,还有怒其不争的焦灼。
想在现实世界中拿到进入c级副本的名额,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特别是当这个副本被直播组纳入待直播副本时,这个难度更是如同过独木桥一般。
一群人竞争,却只能有少数人可以拿到名额想要跨越贱民阶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加入直播组。但直播组又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许多人便退而求其次,选择进入有主播的副本内,跟着沾点光。
没准蹭蹭镜头就能一炮而红呢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普通人跟随主播闯了一次副本后,主播没有红,倒是普通人红了。红了之后就能开微博吸引粉丝,借着名气从各个渠道谋取利益,更好运的人更是可以跳过主播的替补名单,直接空降到直播组,成为一名主播。
李鸣沙就是这样想的,求爷爷告奶奶才争取来两个民俗怪谈副本的名额,这次还把女朋友一起带进来了。
都说情侣打怪,事半功倍。
靠他女朋友开局就没了
更搞笑的是副本里仅有的两个主播,陈三现和简云台也失踪了。下山后就没有见到人,十有八九也被母神逮走了
这下子什么蹭镜头全都抛到脑后了,李鸣沙只想找到女朋友。慌忙之中也顾不上找农玲玲,直接单枪匹马过来劝大祭司。
没想到大祭司跟个木头疙瘩一样,无论他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祭司翻来覆去都是同样一句话“母神不可能是妖邪”
李鸣沙的怒气已经到头顶了,愤然说“那怎么解释我们队伍里人员失踪的事情女孩子全都不见了”
大祭司“是其他妖怪掳走了她们。”
李鸣沙嗤笑一声,“你可能对我们队里的女孩子有误解。她们可不像你们村女人那样,天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只会依附男人。我们队不少女的都一个顶俩,有些人连我都打不过,普通妖怪根本弄不走她们。”
而且还是在吃流水席,被悄无声息地弄走,到现在李鸣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大一群人,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两人争执不休,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说辞。最后大祭司似乎不耐烦了,斥声说“想要让我相信,你总得拿出证明吧”
“”李鸣沙几近心肌梗塞。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没有逻辑,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世代崇尚了百年的信仰突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说假的
那他只会怀疑这个毛头小子是神经病。
这就像是刑侦剧里,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可就是拿不出证据。警察又只看证据,不会偏听普通人的言辞。
李鸣沙心里头憋屈极了。
正当他感觉挫败之时,屋外突然传来少年清朗随意的语调“拿她来证明,怎么样”
吱呀声响,屋门骤然被推开。
清晨的稀薄微光伴着寒风吹拂进来,有碎雪洋洋洒洒漂浮在半空之中。屋内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就看见面容精致的少年半倚靠着门框,挑眉说“看我干什么,看后面。”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向后看去。
少女怯生生躲在人后,悄悄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恐惧这种场合。
有点眼熟。
李鸣沙看了好几眼,几秒钟后才眼神一亮,兴奋大呼“你是农玲玲”
胸腔内顿时被这巨大的惊喜灌满,他惊异地又看了一眼简云台本以为这主播也被抓了,还要靠其他人去救。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早已经找到了农玲玲
“哈”李鸣沙扬眉吐气,嘲讽的眼神扫向大祭司,“我们外乡人的话,你不相信。农玲玲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大祭司脸色青白。
像是迂腐的传承骤然间被清扫开来,他目光震动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备茶。”他冲外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