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玲玲已经安全下山。
距离雪崩仅剩20分钟
这声音一响起, 神庙内玩家就是一哆嗦,纷纷从出神状醒转过来。
这个副本终于要结束了
而且还是全员幸存
c级别副本全员幸存,可以说这是从世界畸变以来, 都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分明就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壮举啊
“二十分钟足够毁神庙了吧”胖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鬼祟, 在神庙内一众妖祟面前完全不够看。他也有自知之明,拉着简云台往神庙外走, “咱就别掺和了。”
简云台莫名其妙说“什么别掺和”
胖子比他还要莫名其妙,“你一个鬼祟, 力气再怎么大也比不上妖祟吧。”
“”简云台受鬼祟这个名头迫害良久,正要出声反驳, 外头突然响起喧嚣声。
那些声音裹在寒风之中,听起来很远很远。然而转瞬之间,它们又近在咫尺。
李鸣沙推开门看了一眼,讶异回头说“是大祭司他们。”
胖子惊“这些人还没死心啊”
这就像是游戏已经打通了最后一关, 玩家才后知后觉发现忘记杀boss了。他们陆陆续续走出了神庙,祭司群体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类, 大家完全不怵。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玩家想要从外墙摧毁神庙时,祭司们却频频阻挠,像是被活生生砍掉了命根子一般, 嘶吼时眼球涨红“停下来”
这些祭司都像疯了一般, 无论如何也想阻挠他们。玩家们烦不胜烦, 在20分钟的死线限制下, 不少人都眼底泛起杀意。
简云台站在人群最后方,冰天雪地之中眼前的人影站得错落有致, 穿过人群的缝隙,他看见了纸人新娘。
母神,神女, 她有许多称谓。
这些称谓不约而同,名字里都带着一个神字。神多么强大的存在啊,但眼前这位神,她的原身却是由纸造成。
点缀在纸人面孔上的两个黑点充作眼睛,此时那双眼正定定对着神庙的方向。神女续九命,藏有九座神像。被扶烛毁去一座后,如今还剩下八座神像。
都深深地埋藏在地宫之中。
她已经遭到胁迫数百年了。
这座为她建立起的神庙,接受人们的供奉,却更像是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迫使她困在母神山,永世都难以逃脱。
“愣在这里干什么上去杀他们啊你不是神女么你怎么连人类都比不上”大祭司疯了一般冲她怒吼,手臂连连推搡着纸人新娘的肩头,将她推的趔趄数步。
轰轰轰轰即便在祭司的围攻之下,玩家们的效率也非常高,竭尽全力地将神庙的左墙击穿了一个硕大的洞,那幅被画在墙上的神女上供图,以及隐藏在夹层之中的神女复生图被击得粉碎。
像是亘古不变的惨痛宿命被人捅穿,纸人新娘连一个笑容都无法露出。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为信徒所牺牲掉,爱人、身体、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遥不可及的水中月,永生永世都无法再次触及。
她来救世,谁来救她
这是当初她冲简云台重复数遍的问题,而今风水轮转,简云台站在距离她几十米的地方,突然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少年的笑容在晨光初升下,显得温柔又绮丽。在一众动辄波荡的人群之中,他是唯一的静色,白皙精致的脸庞让人转不开眼。
他启唇,话语声虽被周身的嘈杂所掩盖,但母神还是认出了他的口型。
“你要学会自救。”简云台说。
这是简云台秉持了很长时间的道理,而这也是他至今坚信的真理。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如果那个人有一天陡然抽身离去,那么一切就都全完了。
所以要学会自救。
农玲玲也是如此。
这次的民俗怪谈副本就像是一个泥沼深坑一般,第一次踏进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能够轻轻松松的出来。试探了一下却发现并不能,于是玩家们便挣扎起来,然而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到最后泥足深陷无法脱逃。
母神、祭司、村民。
一层又一层丑陋的面孔被揭开,农玲玲若是像以前那般,只知道被动承受,那么这次的副本不可能圆满成功。
她反抗了。
她不仅反抗了,她还做得很好。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在冰天雪地里挨家挨户的敲门,锲而不舍劝诫村民去承恩夜救人。她在最后关头的反抗,不仅将自己一把推出了泥沼,还将所有共同受难的人也一并带出。
从今日起,迎接她的将是全新的人生。
农玲玲自救了。
那么母神呢
简云台的视线穿梭过闹景,与纸人新娘黑色的瞳仁久久对视。
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你给我去杀了他们”大祭司的怒吼催促声真实的响在耳畔,纸人新娘眼中、心中却兜只盘旋着简云台无声的催促。
她已经没有身体了,某一瞬间却还是感到了浑身战栗,激动到几乎热泪盈眶。被骗到大山里遭受折磨数年,人生都是一片昏暗,黑色的未来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她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逃不出去了。
天边现出一抹光亮。
光亮像是崭新的希望一般,照射到纸人新娘的身上。这是唯一的希望,这是仅此一次的希望,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
她来救世,谁来救她
简云台已经替她走出了九十九步,这最后的一步,她必须要自己走出去
她要自救她一定要自救
“快去杀”大祭司的咆哮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怒气冲冲,半晌才回过神愣愣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有一道大豁口。
纸人新娘双手握着尖利的石块,狠狠地捅穿了大祭司的腹部,像是这么多年积蓄起来的怨气,在一瞬间爆发
她手臂用劲,哗啦一声让人后背发麻的切割声,尖利的石头抵在大祭司的腹部,毫无阻碍的向右侧划去。
开膛破肚之后,纸人新娘浑身颤抖着高高举起石块,对着地上不断抽搐的男人狠狠砸去。砰砰砰一下紧接着一下,明明只是一个纸人,黑墨点的瞳仁处却不断被晕染开,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就连其他祭司都忘了阻挠,惊异地频频回头,吓得后退数步。
开膛破肚还不解恨,纸人新娘将大祭司砸个透烂,这才拎着石头回眸。
看向其他祭司。
距离雪崩还有五分钟
请玩家加快进程
轰轰轰轰又是两声巨响,右侧墙面上的神女焚火图、神女续九命同样被玩家击得粉碎,纷纷扬扬的灰尘与白雪交织在一起,像是在雪上做出了无数新的画卷。它们不再如四幅神女图那般,有着沉重的寓意。
它们只是十分平凡的画而已。
纸人新娘担着神女的担子,担得实在是太久了,她为信徒奉献了一切,也牺牲了一切,却血本无归。那些具有沉重寓意的画卷就像是她悲惨的前半生一般,而今
而今她想将余生谱写成平凡的画卷。
以后她再也不要救世了。
她要为自己而活
唰唰纸人新娘穿梭在祭司之中,手上的尖利石块一次又一次捅穿祭司的腹部,人影已掠远飞血才溅出。
有祭司惊慌失措地拿出一个遥控器样式的玩意儿,大声威胁喊“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么再发疯我就要按下遥控器,别忘记炸弹就埋在你的神像旁边”
纸人新娘身影一顿,胖子立即涨红了脖子嘶吼“他奶奶的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蠢啊上次来地宫救小六六她们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神像给搬走了”骂完后又冲纸人新娘喊“别怕,杀光他们,没人拦你”
“”祭司顿时腿软惊吓地坐倒在地,手心的遥控器已经被汗渍所浸湿。以往都是他让那些女人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这一次轮到他体会这种绝望的感觉了。
距离雪崩还有三分钟
请玩家加快进程
嘈杂的讨论声一瞬间变大,玩家们慌乱无比,不停用拳头去砸墙。
“还记得我说过的卯合结构吗”胖子凑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墙体之中利用卯合结构,才在间隙里藏下了一幅画。这座建筑物正是因为卯合结构,也要更加稳固。”可以理解为整个房子的水泥和墙面都拆空了,四方的钢筋却还稳稳伫立在原地。
他们能损坏墙。
却难以损坏神庙的根基。
距离雪崩还有两分钟
距离雪崩还有一分钟
时间这个东西,越紧张它,它就过得越快。胖子已经在旁边吱哇啦乱叫了,简云台无语地踹停他驴叫般的叫唤。
而后从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
指尖微弹嗖的一声,石子击打在遥控器上,稳稳将遥控器上的按钮压下。
簌簌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静止了一瞬,玩家们甚至还能互相对视。然而下一秒钟,从地底伸出传来惊人的巨响之声,声声相接足足响了九声,每一声都越来越近。
到最后一声的时候。
地宫全然垮塌,整个世界仿佛被一瞬间倒悬在天上,白雪与枯木交织错杂地飞到半空中,形成一道龙卷风一般的洪流。驰骤的巨石从远处飞掠而来,轰然砸垮神庙。
纸人新娘从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嘶吼声,手臂猛地扬起,八座神像飞到半空之中。神恩浩荡幻化为明亮的宏光,抽丝剥茧般从神像之中而出,一一汇聚到纸人的身体里。
平凡的人生只有一条命,她再也不要为了这些,成为恶人的刍狗。哪怕只有一条命,她也能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彩
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
在更遥远的山腰处,“少主”黎阳想要上前阻拦扶烛,却恐惧着厄难性的雪崩浩劫,迟缓地停在原地,满脸的愕然。
漫天飘雪倒灌入天际,扶烛的身形在雪崩之中显得十分渺小。层层叠叠的雪覆盖下来,将他砸入雪层深处,他又费力从雪中脱身,眼角通红地踏雪逆行。
逆行。
这雪崩之景就像是天命一般,飞掠的巨石与枯木成为阻拦他的一道道障碍,疯狂压下来的冰雹大雪成为压在他身体与肩膀上的重负,而裂开的山谷化为一个个浩大的天障,这些都隔在他与简云台之间。
扶烛却不认命。
巨石枯木那就让它们成为踏脚石罢冰雹与大雪不再是重负,而是天命降临于他身上的考验,跨越这一座座裂谷,他和简云台的距离只会愈来愈近。
所爱隔山海。
那他就要踏平这漫天的山海
持续的山体震荡之中,此时的降安组也在不断地震荡。
每一次微生律进副本,对于降安组工作人员来说都是莫大的压力。他们时刻警惕微生律的精神阈值,本次副本精神阈值也一直在安全范围之中打转。
就连简云台面对着他,叫出崔煜名讳的时候,微生律的精神阈值都没有大增。
“已经一百七十二了”精神阈值再一次临近两百,满屋子人脸色几近惨白。
有人瘫坐在凳子上,满脸绝望说“怎么会怎样明明副本都已经快要结束了。他连简云台叫崔煜的时候,精神阈值都没这么高他到底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说明比起被背叛,他更害怕简云台死啊。”另一名研究员痛苦地回答完,又说“能不能把岑朋义再叫过来帮忙”
岑朋义是鬼祟,能够有效改善人的情绪。迄今为止岑朋义已经帮过两次忙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难吧
这个仅有的希望很快就被人打破,“岑朋义进另一个副本了啊和简云台他们同一时间进的,到现在还没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