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终于喝到水。
她现在真的快要渴死了,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急需水源来补充。
监狱长给她拿来的水杯是那种普通的一次性纸杯,简陋,也很难谈得上干净。萝拉并不在乎,沉重的镣铐约束了她的行动,她并不能站起来喝水,只能这样、半跪在地上,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
水是最普通的那种直饮水,凉的,萝拉的咽喉又痛又肿,大概是发热期留下的后遗症,也或许因为昨天凯撒的粗暴。她不想多回忆令她不适的来源,只贪婪地喝着水,动作急切了些,这些冰凉的水自然而然地滋润过她的咽喉,有些则顺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凯撒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这种并不文雅的饮水方式。
哪怕面临着背叛的指控,哪怕口渴到这个地步,她的嘴唇仍旧像玫瑰花瓣一样红,没有任何干裂,水润润的,诱惑着人去吻。
完全不在乎正被人观察,萝拉如此专注地大口喝着廉价的生水,好像里面掺了蜜糖。她的姿态并不优雅,甚至可以称得上粗俗。真正的淑女绝不会在喝水时候发出声音,更不会如她这样,就连喝水也会从嘴角落下,干净的水珠儿流过下巴,蜿蜒落在脖颈,浸透边缘肿胀的齿痕
凯撒移开视线,他容色冷肃。
一个美丽的废物。
他微微低头,黑色的手套抚摸纸张,有着清脆的哗哗啦啦声。
这个美丽废物昨日行程和她的长相一样单纯。
「早晨八点钟起床吃饭,在教导处花园散步一小时。遇到首相养的宠物狗,停下后和狗聊天半小时。」
凯撒停下,他看向萝拉。
这一位能够和宠物狗聊半小时的神奇女性。
萝拉刚刚喝完那杯水,她用柔柔的声音弱弱开口“再来一杯。”
凯撒冷漠地问“还要喝水你是水獭吗”
萝拉伸手摸了摸咽喉,手腕上的镣铐互相碰撞,发出沉重的声音。
她没有看凯撒,自言自语“我感觉咽喉好像受伤了,或许是昨天某个”
手指隔着黑色手套用力,猛然压住纸张,哗啦一声脆响。
凯撒打断她“闭嘴给她水。”
后面那三个字是对着监狱长说的。
监狱长重新倒了一杯水回来,凯撒没有继续观察这个美丽笨蛋的饮水方式,继续看报告。
「中午十二点,和尤金妮爆发激烈争吵和口角,两个人使用午饭互相攻击」
「下午一点,萝拉偷吃了首相栽种的蔷薇花,共计五十六朵」
凯撒看不下去。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心理指导员会在萝拉的心理测评上下「智商发育不完善」这种评语。
凯撒曾经严刑拷打过敌国间谍,也曾一鞭抽断叛徒的胫骨。
他亲手从穷凶恶极的大毒枭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也曾用计让某邪教组织首领吐出真话。
但凯撒没有审问过笨蛋。
还是一个娇滴滴、随时可能死掉的笨蛋。
这个笨蛋的行程必须要人深呼吸才能继续往下看。
「五点钟萝拉提前去食堂吃饭,并和尤金妮打了一架,打翻对方饭碗」
这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日常报告吗
「六点钟九点钟和尤金妮一同被罚关禁闭」
「九点钟凌晨四点钟从禁闭室中偷跑,行踪不明」
凯撒合上档案页。
昨晚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至少有三小时的时间,萝拉不在禁闭室。
凯撒侧眸。
喝足了水的萝拉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她艰难地坐起来,不再是跪伏的姿态。她往后挪了挪,有着纤细蝴蝶骨的身体倚靠在凝结一层水珠儿的湿冷墙壁上,她低头,正在费力地揉自己膝盖上的瘀痕。
淤痕颜色深浅不一,新痕多是今天跪出来的,有些颜色深的旧伤,是昨天在冰冷石头上跪卧留下,还有些是凯撒掐出来的。
她就这样缓慢地揉着自己膝盖,叹气“好痛。”
凯撒并没有被这样可怜的声音打动,他看了眼时间“你有三分钟来描述昨天的行程九点之后,你去了哪里”
萝拉低着头“我一直在禁闭室。”
她说“我只是在禁闭室中睡一觉,醒来后尤金妮不在,我就回宿舍唔”
冰凉的马鞭尾部压在她下巴上,隔着牛皮,萝拉感受到钢杆的冰冷。
下巴被迫抬起,鞭身强硬,而末端的皮质扫弄着她的下颌,萝拉下颌绷直,呼吸困难,抬眼看到凯撒那如矿物质般无温度的紫色眼睛。
凯撒说“看来你的确不太聪明。”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紧鞭子末端,银色的头发衬着凯撒皮肤有种不似人类的凉白。
鞭子高高扬起,萝拉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嘴唇发白。
她一动不动,意识到对方这是准备施行鞭刑
她听觉敏锐,当鞭子下落时,裹杂着凌厉风声。
萨列里家族的酷刑之名远扬,即使萝拉被困在官邸中十几年,也曾听说过凯撒的手段。
为了一个情报,他能够生生抽掉对方半条命。
她早知道落在这种人手中会有什么下场。
躲避是没有用处的,只会令人多受无用的折磨。
萝拉牙齿打颤,不躲不避,她只希望对方不要打脸,也不要抽断她的脖颈或者脊柱。
命倒是无所谓,但她现在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