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村中闲话3(1 / 2)

第三章

十一月中,正是农闲时候。

庄稼人忙活一年,能喘口气的也没几天。西坪村位置好,处于大历朝中腹,温度适宜,田里能种的庄稼也多,主要是小米、小麦和水稻。村里人也会留下一两行田垄,种上豆子、花生、萝卜,够自家吃就成。

大历分田,男丁十亩,女孩哥儿皆五亩。男丁十亩有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女孩哥儿都是旱田。每年收成,二十税一,意思地里粮食收成二十石,上一石的税,税率百分之五,算是不错了。

大历刚开国时,连年战争,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是四十税一,税率不足百分之四。现如今两代皇帝了,情况当然不一样。

黎大家水田十亩,旱田十亩。这是分家时,黎大只分了五亩水田,其他什么都没要。后来盖的房子都是黎大自己的本事。

稻子、花生、豆子七月收了,小米十月收成,小麦十月刚种下,等来年六月才收成,所以六七月农忙。

现在地里没啥可忙的。

黎周周以为相公读书不懂田里庄稼的事,跟相公说清楚,“家里没啥活了,相公你还是好好休息,不用帮我的。”

灶房收拾了,后院鸡喂了,蛋摸了,两头猪也正吃着,粪清理了。相公一直帮他的忙,其实黎周周单干起来更快,倒不是说相公不好。

可他现在要去打水,拎着扁担水桶,河边路也不好走,相公瘦瘦小小的,又白又好看,磕了绊了怎么办。

黎周周心疼的目光落在相公脸上,万一磕到了脸

顾兆

“我想锻炼下,这样对身体好。”顾兆可怜巴巴,带着几分撒娇口气,也不嫌肉麻恶心,还装的可爱举着俩指头说“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不乱帮忙的。”

这可把黎周周心疼坏了,相公也是想帮他的。

“成。”

“木桶我拿吧可以吗周周”顾兆继续。

黎周周“好、好的。”反正也是空桶。

家里没人,黎周周带门上了锁。

周边几个村共用一条河,从山上流下来的宽阔河域,分岔成了几条小河,西坪村这条河脉还算宽,全村百户人家吃水用上游,下游洗衣。

黎大家位置距离上游有些远。

小夫夫刚出家门没几步,隔壁王婶在院子里打招呼,无外乎打水去啊、吃了没这类的话,黎周周就嗯、是的回应。说话声又惊动其他家,于是串门扎堆纳鞋底的、缝衣服的拿着活过来瞧热闹。

大姑娘小媳妇未出嫁的哥儿只好奇拿眼看,那些年长的阿婶阿叔可就没顾忌,有善心打趣的,也有借着玩笑挤兑的。

“哟周周招的赘婿,果然是比咱们下田的泥腿子长得好看。”

“那用你说,瞧瞧这浑身气度,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周周也算没白等,总算是找个好的了。”

“咱们西坪村头一份的哥儿招婿,这黎大得花多少钱才能给周周娶到这读书郎啊,周周你可是让你爹破费了。”

“保不齐以后这读书郎高中,人周周还能做个秀才娘子,几个银两的事,哪能叫破费,黎家这是赚的。”说这话的张婶嗓音拔高,挤眉弄眼不怀好意。

黎周周心里不舒服,他自小就听这些,心里分的清楚好坏,只是以往笑话他的,他都不会挂脸,也不会在心里生太久的气,可现在黎周周抿了下唇。

张婶挤兑他就算了,这是在笑话相公的。

但黎周周嘴笨,心里清楚,却不知道怎么说。他小时候被人笑话,有一次就说了回去,下次那人拿着话继续说,还说他不经逗,都是长辈大人的和你开开玩笑,还急了。

“谢各位阿婶阿叔的祝福。”旁边的顾兆突然出声,声音清淡,书生做派,拱手作揖冲着这群妇人行了个书生礼,面上挂着笑说“顾兆既上门入赘,是周周赘婿,以后定当以周周为首,以黎家为重。”

这一下子,那些笑话瞧热闹的妇人们可不知道怎么接嘴了。平日里能为点小事扯着嗓子骂一早上,更甚动手都不在话下,可和读书人打交道,那还真没有过。

尤其这顾兆说话挑不出错,一直带着笑,说话声也温声和气,本来是瞧热闹的,现在倒有些不好再说下去了。

“那各位阿婶阿叔忙,我和周周先去打水了。”顾兆拎起放地上的水桶,带着周周继续走。

“诶好好。”

婶子们回话的声都放轻了些。

等两人一走,影子还没远,后头又说起来了,不过这次话好听了。

“周周这小相公说话就是中听,读过书的还是不一样。”

“是啊叫阿叔阿婶,人也和气,咱们那么玩笑也没生气。”

“对着周周也蛮好的,还一起去打水,周周可算是有福了。”

“有什么福,就姓顾的八岁克死亲娘,次次没考过倒霉催的,还真以为能高中,黎周周能当秀才娘子不成。”张婶呸了口唾沫到地上,就要笑话黎周周,刚她主动说黎周周能当秀才娘子,还真以为她是夸啊

黎周周哪来这福气。

这事重复说半个月都不嫌烦,张婶子手插着腰喷着唾沫星子又说一遍“这十里八村的谁还不知道,那什么学、学台什么”

学台悬牌。

这事发生在去年春,原身顾兆去府县参加院试,也就是考秀才。院试三年考两次,原身考了六年,四次,这次非但落选,还被挂在牌子上当做反面教材批评。

考中的一块牌子,上面是秀才名单。旁边立一块牌子,上面就有顾兆名字,考官批责文理不通。

顾兆这名字就成了整个县府读书人的笑话。恰好十里村中了一位秀才,这事又传到了邻近几村,顾兆颜面丢失。

这也就是为什么继母提出断了顾兆读书银钱,顾父会同意的缘由了。读书本来就花钱,顾家供读了十年,前面都给了,要是有指望是轻易不可能断的,除非顾兆不是读书的苗子。

反过来说,要不是因为学台悬牌被批责,顾兆即便是想上门当黎家赘婿,顾家都不可能会答应的。

读书可是能改换门庭的,顾兆上了门当了赘婿,那以后换的也是黎家的门庭,和顾家没干系了。除非,顾兆绝不可能在读书上有希望。

今年顾兆上黎家门当赘婿,去年的事又被拿出来当笑话。

村里人不明白学什么台,但知道真脑子聪明读书好的,是不可能当上门婿的。

黎周周捡着避开村里门户的小路走,一脸严肃,可仔细看是担心。黎周周怕相公把张婶的话往心里去,不好受。

“杏哥儿还没出嫁时候,我俩跟着二婶子学绣花,杏哥儿学的又好又快,我就很笨,怎么都学不好,阿奶说我是根木头不开窍。”

“后来我就一个人琢磨,练的时间多,现在就会了,也能看了。”

杏哥儿是黎二家的哥儿,比黎周周小一岁,早嫁人了。

黎周周还没怎么宽慰过人,话都是在心里过了几遍的,说完还想是不是没说好,不由看向相公,正好被看了个正着。

相公也在看他。

泪眼汪汪的。

黎周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相、相公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