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流光绸定价不高, 黎周周当时卖货时也是先挑以前合作过的几位商贾,说明了道理。
谁人都不是傻子,加了麻线的能贵在哪里再则, 苎麻种植简单易活,一年能割两到三茬,不像椰皂, 椰树种植五六年才能结了椰果。苎麻一种, 割了四五年是没问题的。
且苎麻也不是只有昭州有,鄚州有、滁州也有。
蚕丝苎麻混纺织出的料子,其实不难学,昭州只是打出了第一等的名气, 之后便是靠量大、花色新鲜、花样做的精美取胜。
“我们昭州的苎麻多着,春夏两季供给各位是没问题的, 若是价位抬得高了,卖的贵,后头货跟上了那便会砸了自己生意口碑。”
“流光绸,我们昭州是想走中层百姓人家。”
黎周周说完,其他老板都听懂了,就是梁从也听了黎老板这一次, 他要是运了这批货回京, 贵女们开始没见过,瞧个新奇,可这些贵女们用惯了上等的东西, 新鲜气过了后,其实也瞧不上丢一旁。
这才开始定价要高了,后头就不好降下去了,如此一来, 以后昭州的流光绸货多了,不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还不如一开始找准了位置。
梁从有了数,只是末了想,幸好这椰树是五六年才长成,他们兰香阁还能赚五六年的椰皂钱。
后来三位经销商便商量了下,其中胡老板最为妥善胆小,他当日卖椰皂,多添了个五十文都觉得卖不出去心慌当,如今对了流光绸这买卖,想说“那我素色定三两,只赚个辛苦跑腿费。”
哪里是辛苦跑腿费,一匹料子可多涨了五百文了。
以前椰皂也就多涨五十文,椰皂还沉重,流光绸要轻便许多。
梁从瞅了眼胡老板,这人可真是含泪赚钱呢。不过他沉思了下,说“我京里路远,铺子门面人手开销大一些,那便定个四两。”
宛南州的齐老板同胡老板一个定价他从唐州运到宛南就四五天的功夫,有啥大的消耗
再者,这料子好是好,只是这会,除了梁从,其他两位老板也担忧,怕加的高了卖不出去,毕竟加了麻丝,时下人都轻贱麻的。
有人还觉得麻衣晦气家中服丧可不得穿粗麻衣么。
种种情况下,流光绸最终定价是不高的。却说胡老板,运了货走水路轻快,四日便到了两浙州城,这两年靠着椰货发了一通,买下了两浙的铺子,雇了两个小二,这几日天天一人在码头候着。
见到了老板回来,便早早备好了车,开始拉货。
胡老板铺子便叫胡记杂货,盖因他卖的杂,洗澡的椰皂,吃食的椰蓉椰糖,还有早期压着的稀奇古怪卖不出的玩意。自然椰货是卖的最快的。如今添了一匹匹的料子。
“小心些,莫要磕了碰了,那些流光绸都架在高处,别挨着地小心潮。”胡老板一一吩咐。
两浙州城样样都好,就是天气略潮了些。
“门外那车不要搬了,我亲自送一趟,你们看着铺子。”胡老板见自家的货捋踏实了,这才起身去门外,送到了钱府。
原来还是两浙州城里大商贾的钱老板。
胡老板当日应下替黎老板跑腿送人情,这是实诚真心地,后来一听钱老板在两浙的家底,那更是多了一层有心交好。他一个外来的小商贾,如今黎老板送上来的关系,自然是要抓住了。
送到了钱府,胡老板人都没见到,钱老板人没在府里,不过钱府人客气,留他喝了一盏茶,东西留下了,送他出门。
没搭上关系,胡老板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胡记杂货就上新的了。
“流光绸这名字稀奇,胡老板你这店里怎么都是稀罕玩意,听都没听过。”此人是来买椰皂的,她家椰皂用完了,“椰皂回来了吗我先来五块。”
胡老板让伙计包椰皂,他自己扯了一块样布,说“您瞧瞧,昭州来的好东西,素色的没花样一匹三两银子,您要是买一丈也就七百五十文,现在买还送一块小方帕。”
他学着黎老板在唐州时买卖来做。
本来拿了椰皂就走的妇人,这下子目光是移不开,走不动道了。
“哟,这颜色好啊,看着怎么还发光呢。”
“您是好眼神,如今在店里光色不太好,要是拿到大太阳底下,做身衣裳,一走路一动,这料子才好看,您摸摸,滑溜溜的,凉快啊。”胡老板让客人上手。
这一摸,当即是心动要了。
“来一匹的。”
“还有旁的颜色您要不要瞧瞧带花样的也有。”胡老板被眼前妇人痛快要了一匹惊到了,忙是推销旁的。
最后嘛,一匹的流光绸,变成了各色来两丈,还多花了几百文钱。有一自然是有二,胡老板本来还想着新东西,肯定会和当初第一次卖椰皂那般,先磨难磨难,可没成想卖的顺,卖的快。
到了后来,胡老板有些忍不住想涨价,但想了下还是作罢。
他是外地商,如今立足此地有了铺子,那就不是走商了,做的就是招牌诚信二字,又答应过黎老板,要是以后传出去了,黎老板不给他货如何是好
还是算了。
宛南州的齐老板也是如此。
东西拿回去了,卖的好、快,一丈两丈散的卖的多,通常是两丈素的加一丈带花样的这般搭,这三四长衣料下来,成年高挑个子的女郎能做一身衣裳,还够富裕的。
若是身量小的孩子,那便能做两三身。
八月的天,天气正热,中原的夏日便是立秋了,还有几天的秋老虎。城中小门小户的妇人,买了流光绸回去,这料子轻盈稀奇还漂亮,家中未出阁的女儿都喜欢,是缠着她做衣裳。
那便做吧。
“阿娘,这花边的好看,做裙摆滚一边。”女郎缠着母亲撒娇。
“好好好,给你拿这个做裙摆。”
母亲自然是应是,做女人的也就是在家中这几年能清闲快乐些,若是嫁人了,便没这般日子,这料子虽是略贵一些,但这边多些,那边再短一些便成了。
“我瞧着齐老板给的富足,给你做一身,下来还能给你弟弟做个肚兜。”
女郎便捂嘴笑话,“他两岁便穿粉穿绿的。”去床上逗弟弟玩了。
不足三日,衣裳就做好了,款式也是时下年轻女郎多爱穿的,上头是圆领的大袖短袄,下头是裙子。粉袄配绿裙,竟是意外的鲜艳明亮。
胸前那块还将下头绿织花剪了下来缝了上去。
“快去换上,我瞧瞧。”
等年轻女郎换上了新衣,母亲顿时满意眼底都是笑意,摩挲着女儿的手臂,“真跟我年轻时一样。”
“那是自然,若是阿娘不好看,怎么会生的我如此。”女郎嘴甜,又撒娇问阿娘能不能去手帕交的阿姐家中玩玩。
母亲怎会不知女儿心意,得了新衣自然要穿出去。
“走吧。一起去串门。”
母亲抱着弟弟,女郎跟在旁边,她一走路,裙摆底下的花纹图案便晃动,两巷子之间没多少距离,可这一路走去,多得是阿婶嫂子夸她。
“诶呦,你这是不怕麻烦,这裙子怎么绣了这么多花。”
妇人便笑道“哪里有这个功夫绣花,这是料子上本来就有的。”
“哟,不少钱吧你也是够能花的。”
“也还好,齐老板铺子的新货,听说是昭州的东西,一丈不到一两银子,里头还掺着蚕丝,天热,孩子穿了也凉快。”
众人一听惨了蚕丝,当即便觉得不贵,有的是想伸手摸摸,可一看顿时不好下手,这料子瞧着十分矜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波光粼粼的,随着走动,步步能生一朵花似得。
“你家大娘这一身用了多少我回头也买一买给我家闺女做一身。”
“好东西是不贵哈。”
“诶呦你家大娘模样好,这颜色娇嫩,穿身上了像是官家小姐似得。”
“谁说不是呢,咱们寻常百姓哪里能穿得上蚕丝的东西。”
可如今穿上了,还不算太贵。母女二人一路走,一路有人问,说的是口干舌燥,人人都知道齐老板铺子里头上了新货,是没听过昭州来的料子,惨了蚕丝的,颜色好,又软又滑的,做起衣裳可好看了
等到了交好的人家里,门一开,年长几岁的阿姐便惊讶道“呀,哪里来的漂亮金贵妹妹啊,怎么穿的如此贵重。”
“阿姐,不贵重的。”女郎笑的亲热挽阿姐手臂。
这一说又是一通。可俩个女孩关系好,亲热坐在一起,那阿姐本来是热的心烦意燥的,胳膊挨着妹妹便觉得凉快,手一摸,料子滑溜溜的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这东西好啊,价贵吧”
不贵的。
没几日,齐老板的铺子门槛快被踩塌了,是上门就问流光绸的。原想着自己这次进了不少,流光绸素的就有一千匹,应当能卖到来年春夏热的时候,可看到每天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你要两丈,我要三丈的,这样下去,怕是不要几个月就没了。
宛南州、两浙州城是掀起了一股流光绸的风。
时下小门小户的家中女子多是爱这款料子,尤其是两浙女郎爱穿戴,衣裳款式琢磨出花来,这些女郎不像官家小姐,没那么多拘束规矩,只能被锁在后院中。
这些女郎可是会走路上街串门的。
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有家人作陪,庙里上香的,看景的,出去买胭脂水粉的,两州城中的百姓便会发现,城中年轻女郎皆是一身娇嫩颜色装扮,身上衣服好看,衬的人也好看。
哪怕模样不是顶漂亮的,可几人走在一起,嬉笑怒骂皆是年轻女郎的风情换句话说氛围感就上来了。
州城中读书人便爱瞧着,还有人写了诗句,赞美这道光景。
流光绸成了中原两浙女子追捧的潮流。而京中的货才上才卖。兰香阁上了流光绸,定价自然是梁从说好的,他们梁家铺子多,这两年靠着昭州货又买了两个新铺子。
这新铺子全是他打点,卖的就是昭州东西。挂牌还是兰香阁。老客人都知晓,平安街南北两铺子的兰香阁卖的都是南边送来的东西,价钱便宜好用,但就是量少,一上货,没一会就没了,每天放货就那几个点,得靠家里仆人提早去买去蹲。
可真是烦死了。
若是问贵女,既是这般麻烦,换一家便成了。
“那可不成,我用惯了椰皂,换别的胰子老觉得有味。”
今日兰香阁又上了昭州货,外出采买的婆子跟小姐汇报,说“叫流光绸,说是蚕丝掺了苎麻丝,颜色有三种还带花样的”
“多钱”贵女一听麻丝便不乐意。
婆子说了价钱,“素色的四两,花样的六两。”
“这般便宜啊,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贵女如是说,既是不贵,穿不到身上,可没见过,便指使婆子都买来她瞧瞧看。
要是东西差了,那就打发底下丫头用,若是瞧着还成,随便做点什么小玩意,这样便宜的东西哪里配做衣裳上身使。
第二日婆子是好不容易抢到了手,拿了回去给小姐看。
贵女一瞧颜色就爱不释手,可一想到这料子价低,岂不是人人都能买都能穿,她上了身便掉了身份,气恼的丢桌上,说“兰香阁的老板也不知道多要些价,这料子我瞧着二三十两也是值得。”
“诶呦小姑奶奶别气了。”奶妈在旁劝,也看出娇小姐是中意这料子的,只是下不了身份,便哄说“这料子倒是软,自是配不上小姐身份,不过做一身寻常衣裳家里穿穿,穿坏了扔掉便是。”
贵女是高兴的,面上不显,说了句随便吧既是买来了别浪费了。
奶妈便让丫头将料子送到针线房,只说是给小姐做衣裳,针线房不敢耽搁,一摸料子是夏日穿的轻薄,便赶着时间做,又是绣花又是裁剪,几人通力,不出两日就做好了带刺绣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