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生又一个起点(1 / 2)

梦独加快了脚步,朝反方向疾行。既然是终点站,多半是个大站,他担心无法通过种种关卡,但反向而行一段距离,大约就会有出口,总会有四通八达的开阔地带。

他必须尽快甩掉身后这个尾巴……

梦独听到,有人在“咚咚”地敲着车厢,对那个追赶他的男子高叫:“你回来吧,他能偷走什么,多半是扒车跟到这里来的。”

追赶梦独的男人大约心里有些怵意,就转了身,往回走了。

梦独心里觉得好笑,他简直想笑出声来,心想:“那人真是说对了,我就是扒车来的。”

梦独并不确切知道他脚下的土地隶属于哪个省份,但他知道他已走得很远很远了。他无暇考虑身在何处,现在,他要想法走出围住他的许多道钢轨,走进开阔的自由地带。夜色里,大步流星着一个年轻健壮的身影。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无人看管、无遮挡物的地方,下了轨道,走上了不远处与铁路线相平行的一条较为宽阔的水泥路上。他掉转方向,继续南行。根据马路边的建筑物判断,他应是处在一座城市的郊区。

身上只有六块六毛钱。他分明而严峻地意识到,他现在面临的最大最迫切的问题是两个字:谋生。

而此刻,他需要想办法度过又一个漫长的夜晚,休息一下疲劳的身心,但愿不要辜负一个又一个明天。

灯光点点,但在渐渐变多,他知道自己在向着城市靠近。

他觉得身上涌出一股股热力,明明应当是寒冷的黑夜,为什么竟有了燠热之感。他忽然明白了,他身处的是一个离家很遥远的南方的城市,这里的冬天自然与他原来所生活过的地方不同,这里是温暖的冬天。

走着走着,路到了尽头,面前横着一条仍是较为宽阔但是灯光幽暗的马路,称得上黑灯瞎火。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呢?他想了一下,他跳下火车之处就是在他的左边,那么火车货运站亦应在他的左边,兴许货运站的正门前会有可以歇一歇躺一躺的地方。

似在他的意料之内,顺着这条马路左拐,竟真的走到了货运车站的大门前。

梦独已从路边的一些招牌上得知,他如今身处的这座城市名叫“富门市”,是一座很繁华的全国有名的都市,可是这个座落在郊区的货运车站却寒伧得很,他不知里面是何风景,厅门外十分简陋,还有些怪怪的气味。即便是如此简陋之处,由于是火车站,竟还是有两、三个人在此歇息,背靠着厚重的木门。他断定这些人不是盲流就是流浪汉。他忽觉好笑,心想,自己现在与他们一样,兴许还不如他们,他连一张能证明自己合法身份的证件都拿不出来呢。

他寻了个位置,将行囊放下靠门放好,坐下,背靠着行囊,警惕地闭着眼睛。

不知何时,他听到有水流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还以为是谁在身边撒尿,睁开眼,在夜的黑暗里竟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的墙边洗手。啊,也许是为了方便前来取货的客人,站前竟安了几个可供人们露天使用的水管。

梦独一下子大喜过望。本该极度干渴的他,一路上用尿液解渴的他,竟然忘记了渴的滋味儿,一刹那,所有的干渴全涌到了嘴里,他舌敝唇焦,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烧灼着他的口腔。他站起身来,三、两步奔至水管边,拧开水龙头,张嘴含住水龙头,一通狂饮,方才作罢,立起身来,打了几个饱嗝。他品尝到一股莫大的幸福的味道,这幸福竟让他舒服得打了个寒颤。

他背靠行囊在半梦半醒中熬过一夜。

天曚曚地亮了。

梦独感到了饿意,便摸出馍馍啃起来。这是最后的一个馍馍,他知道,他就将弹尽粮绝了。这时,三步外的一个流浪汉看向梦独,眼里透着贪馋,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梦独顿了一下,将馍馍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了那个流浪汉,流浪汉刚一接过,就狼吞虎咽几口将馍馍塞入嘴里。

梦独心里生出一股悲酸。

此刻,他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执念:哪怕是饿死,也决不伸手向他人乞讨。多年以后,他却问自己,若真是面临快饿死的困境,他还会有那样的念想吗?是不是会被人认为是装逼?可当时,他确实就是那么看待那个流浪汉的,他还想,为自己的信念决不能后退一步,退出一步,就可能会退出第二步。

梦独没有马上离开,他在想,该去哪里呢?该如何寻个事情做呢?他必须为目前的生存问题而竭尽心力。

货运车站虽地处偏僻,但毕竟是货运站,随着太阳升起,夜间有些寂寥的门前马路上也有了些许热闹,有为数不多的公交车打此经过,并在不远处停下,三三两两的人下车上车,然后重新行驶上路。

货运车站的几个大门陆陆续续地打开了,迎接前来办理货运手续及前来取货的人们的到来。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走出来,对着盲流和流浪汉们恶声怒气地驱赶,像是在赶走一只只肮脏而令人厌恶的苍蝇。

梦独坐着没动,有些反应迟缓似的。

女工作人员连眼皮都没朝他抬一下,就催他快快离开。可能是见梦独的动作太过慢腾腾,她便正眼看了梦独一眼,眼睛顿然亮了一下,态度竟然缓和下来,轻声问:“你做什么?”

是梦独的长相和气质帮了他的忙,虽然一路劳顿,虽然忍饥挨渴,虽然心事重重,虽然脱水缺觉,虽然他比原来又消瘦了一些并且面色苍白,但消瘦和苍白还是掩不住他的精干和英武之气;虽然他的脸上布着灰垢,可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纯洁。

梦独想了一下,说:“我来取货。”

“一会儿上班,到柜台上办理。”女工作人员说,没再继续驱赶梦独离开。

约摸十几分钟过后,有顾客来办理相关事宜了,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开始了一天的正常工作。

梦独注意到,那个女工作人员在悄悄打量他,但是目光里毫无恶意。他想的是,这里既然是货运车站,总有公厕或卫生间可以借用一下吧?

女工作人员问梦独:“你不是说要取货吗?”

梦独说:“我想上个卫生间。”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并不宽敞的大厅的紧里端,示意他朝里走,右拐便是。

梦独上了个大号,顿觉得身心轻松舒爽许多。卫生间的外间,有几支水管,墙壁上竟然镶有一面挺大的明镜。他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洗了脖颈,还用水将头发沾湿,理了理正在疯长的倔强的头发,他原来的小平头的轮廓已在渐渐淡化。

脸上沾满水珠,他不慌不忙地仔细打量着镜中人,甩了甩头,头发上的一些水珠被远远地甩出。他发现身上的衣着的确有些脏污了,可是他却无法换装,也无装可换,于是,沾水擦洗了一下他认为看不过眼的地方。他对着镜中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目光依然清澈,面容依然灿烂,原本灰暗的心情在一点点地好转起来。

神明造人就是如此奇特,有的人尽管华衣裘服,但穿在身上却还是显出粗劣、恶俗和脏兮兮的,明显的人不配衣;有的人尽管旧衣脏裤,但依然让观者并不觉邋遢,并且透出内心的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