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冯妈回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独特的好闻气息飘来,灵月惊跳了一下。
“呃,是……是的。”她顿觉口干舌燥起来,尤其在看见他宽阔的胸膛和随兴的打扮时,这份滚烫的悸动更疯狂地在血液中流窜。
老天,只是一袭白衬衫和牛仔裤,他为什么可以穿得这么好看? 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突然有种流口水的冲动。
“吃饭吧。”怀墨没有察觉她的异状,率先走向厨房。
“喔。”她乖乖地尾随在后,边努力平稳急促的心跳。
冯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惹得灵月原本就快控制不住的口水几乎要决堤了。
“哇!”她眼睛发亮,死瞪着桌上美食不放。
蒜味香鱼、什锦蟹肉卷、豆豉爆蚵、丝瓜蛤蜊……哇哇哇!
怀墨看着她'惊艳'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今晚的菜色还满意吧?”
“岂止满意,我太开心了。”她一脸感动的说,“我真的可以吃到海鲜,而且还是不用钱的。”
“你很喜欢海鲜?”他想起上回的菜色也是以海味居多。
灵月用力点了下头,“是,很喜欢,非常喜欢,只可惜台北的海鲜太贵了,多吃几次我就会破产了。”
“那你还等什么呢?”说完,他递给她一双筷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灵月快乐地朝那一盘盘海鲜进攻。
天知道她这几天精神恍恍惚惚的,连带胃口都变得不是很好,可是现在坐在他身旁,她却觉得胃口大开。
看着她开开心心地吃着饭菜,怀墨克制住想煮杯咖啡喝的冲动,反而因为她吃得开怀的模样,让他也忍不住跟着举起筷子。
冯妈的手艺很好,可是以前雪眉却不怎么捧场,因为她胃口小,又怕胖,所以往往只吃了一点点食物就不吃了。
他心疼她的窍瘦身材,每每哄着她多吃点,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吃,还笑说要学曹子建笔下的洛神——腰若约素,翩若惊鸿。
想起雪眉,怀墨唇边扬起一抹戚然的笑,心底泛起阵阵的心酸,却少了深深的椎心刺痛感。
沉溺在伤心里一辈子,并不是对逝者最好的报答。 他们需要有人记起,他们活着的时候,那些美好的时光,这些美丽的点点滴滴都可以证明他们曾经活过,而且活得是这么精釆。
怀墨深深震动着,开始有一些了解她话里的意思了。
“你怎么不吃呢?”灵月塞了满口的蟹肉卷,看见他陷入沉思时不由得一愣,接着热心地替他夹菜,“来来来,吃饭皇帝大,我们先当了皇帝再说。”
他凝视着碗里堆得满满的食物,心底有股不知名的感动,暖暖地流过四肢百骸。
“谢谢。”他将饭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他从来不知道饭的滋味竟然是这么丰富盈美,香甜可口的菜肴竟可以激起他一丝幸褔的感觉。
“好幸褔。”她突然冒出这三个字。
怀墨倏然看向她,微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感觉?”
灵月一愣,莫名其妙地回道:“感觉?我刚刚说了什么?”
他盯着她充满困惑的小脸蛋,眼神不由自主地缓缓溜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停留在嫣红的唇上,他竟有些看怔了。
怀墨眷恋不舍地吸吮着她的甜蜜,直到两人都快窒息才慢慢地放开她的唇。
他瞅着她红润的脸蛋,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直到灵月的小手颤抖着碰到碗盘,发出铿然的清脆声,他才瞬间惊醒。
老天!
怀墨睁大眼睛,愕然地瞪着她,“我们……”
该死,他刚刚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
“啊?”她娇喘着,脸蛋红咚咚的。
他怎么可以做出对不起雪眉的事? 内疚和嫌恶刹那间淹没了他。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紧捏着拳头,“可恶,你蛊惑我!”
灵月眨了眨眼,被他突生的怒气搞得结结巴巴起来,“我……我……”
“你对我用了什么邪术?”怀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吻了她,竟然背叛了他的挚爱。
灵月的心重重一痛,被他眼底的嫌恶伤得鲜血淋漓,“我没有用什么邪术,我不是那种人……刚刚是你吻我的。”
“我昏了头!”他低吼,痛苦地紧握着拳。
灵月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样对我好残忍。”
“你呢?对我又慈悲到哪里去?”心慌意乱又愧疚难当的怀墨,此刻只想要发泄怒气,“或者你是可怜我受不了丧妻之痛,所以想把自己献给我,好抚平我的创伤?哼!
你以为你可以取代得了雪眉吗? ”
这太过分了! 灵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狂涌而出,“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我没有!”
“否则你要怎么解释你三番两次的自己送上门来?”他残酷地指责道。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受人之托。”她闭了闭眼睛,却无力阻止心中泛出的痛。
你真的只是因为受人所托吗?
灵月心底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冷笑着,狠狠地戳破她的谎言。
其实你是因为爱上他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靠近他,你以为你能欺骗得了谁?
她捂起耳朵,却阻挡不了那个声音的冷嘲热讽。
早该知道遇见他便注定没有退路。
怀墨看着她的眼泪,心底像被火烧炙过一样,可是他却硬起心肠不去承认那种心痛的感觉。
他这一生只爱雪眉一人,其余的女人不过是庸脂俗粉,她也不例外。
“我该相信你吗?”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相信你真的受了雪眉的托付来拯救我?
你又凭什么以为你是在救我? ”
“我……”
“我爱雪眉,甚至连她死了之后,我对她的思念都是甘之如饴,你又算得了什么?
自以为是在拯救我於水深火热之中,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话就像一把锐利的刀,残忍地戳刺着她的心。
“够了!”灵月痛喊一声,随即转身往外跑去。
泪水疯狂地在她颊上奔流,一颗心痛得彷佛坠入地狱里,在翻腾、在撕扯。
怀墨眼见她跑开,瞬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该死,再怎么说他都没有权利这样对待她,他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混球。
怀墨起身追了出去,正好看见灵月奔跑的脚步因急促而在阶梯上踩了个空。
“不!”他狂吼一声,迅速冲向前,长臂一揽,两人的身子飞快地滚落阶梯。
他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身躯包里住她的身子,承受着跌碰冲撞的力道。
直到两人翻腾的势子稍稍停止,他急急地检视着怀中的她,急声道:“你怎么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 ”
灵月余悸犹存地偎在他胸前,脑海一片空白,她低喘着吸嗅着他身上清新的男人气息,一颗心才缓缓地回到原位。
“我……”她嘴唇发白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吓死我了。”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看见她身子失去重心摔落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跟着停止。
震惊慢慢消褪,她开始发起抖,“你……你欺负我。”
她可怜的模样惹得他心猛地一痛,“该死!”
“我差点摔断脖子,你还说我该死?”她的泪水纷落如雨下,“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
“不,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怀墨急急解释,长长地叹了口气,闷声补了一句:“我说的是自己。”
灵月这才想到方才逃开的原因,不禁气愤的一把推开他,“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
“你该不会是摔傻了吧?难道你忘了刚才要我滚的?”
“我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心痛地指控。
怀墨凝视着她,低叹道:“刚才我失去了理智。”
“我管你是不是失去理智,我才不管……”她挣扎欲起身,却愕然地望着他手肘上的鲜血,“噢,你受伤了。”
怀墨不在乎地看了伤口一眼,随即搀着她站起来,“你有没有摔伤哪里?”
“你耳朵坏了吗?我说你受伤了。”她心慌地审视着他手肘上的伤,血正迅速地渗出伤口滴落到地上。
“不要紧,小伤罢了。”他眼底透着关心,“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连一根毛都没有掉。”灵月看着他为了保护她而受的伤,眼眶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可是你的手……”
她的泪熨疼了他的心房,却又带给他一丝奇异的感动。
怀墨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低地问:“你在为我伤心落泪?”
“我为什么要为你这个呆子伤心流泪?”她粗鲁地用袖子抆拭眼睛,“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自讨没趣。”
他低垂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她,她的反驳反而更加证明她关心的事实。
“可以帮我上药吗?”他柔声央求。
她眨眨泪眼,“嗯?”
“我的血弄脏楼梯了。”
“你的脑袋瓜究竟在想什么?是人要紧还是楼梯的清洁比较重要?”她气恼道。
“所以你愿意帮我上药了?”
“医药箱在哪里?”她揪着他的衣摆,像妈妈拉小孩子似地拖着他走。
“客厅。”
灵月细心地帮他上药,再用纱布将伤口仔细覆盖住并绑好。
怀墨看着低头专心包紮的她,突然脱口而出,“雪眉不懂得该怎么包紮伤口。”
“嗯?”她心一跳,却没有抬头,“为什么?”
“因为她怕血。”他的眼眸蒙上一层回忆的色彩,“她的胆子很小,怕血、怕小动物、怕昆虫,几乎什么都怕,所以她不敢一个人出门或留在屋子里,因为怕看到可怕的东西时,没有人可以求救。”
“听起来她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而且像极了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是的,任何人看见她,都会不由自主兴起一股保护她的念头。”他低语。
我他不例外! 灵月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当她感觉到雪眉的魂魄时,的确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她好可怜,她需要自己的帮助。
“你很爱她。”她叙述一个事实。
“是的,我爱她远胜过我自己。”
灵月心一紧,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再说以她的立场还能说什么?
她沉默以对。
怀墨注意到她的无言,“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羡慕这种情有独锺,两心相许的感情。”
他苦涩一笑,“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选择没嚐过这种滋味。”
“是吗?”她用小剪刀剪断纱布的一端,小心地绑好。 “可以了,这几天尽量不要碰到水,然后定时换药,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他收起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
她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
“我自己骑机车来的,不用麻烦了。”说完,她低着头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怀墨看着她低垂小脸的怯然模样,心不自觉放柔了。 “很晚了,山路不好走,还是我载你回去吧。”
她讶异地望着他,“可是我不能把车子丢在这里。”
他不是很讨厌她吗? 为什么待她如此温柔,又说要送她回去?
他看出她眼中流露的迷惑,不自在地说:“我想借机跟你陪罪……我不知道我刚刚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