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两边跑的话,其实回家是很不方便的。
而这样的都不搬家的话,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再考虑到母亲的心愿,杨延宗最后还是决定“行,那家里就搬到阳都吧。”
“苏家应该也会搬。”
他盯了一眼苏蓉,吩咐“延信媳妇协助娘,把家里收拾一下,再和瓷儿爹娘商议商议,择个日子搬到阳都府中罢。”
后宅里头的事,苏瓷是不耐烦管的,那些买菜多少钱花枯了是真的假的得换个什么样的废多少铜板的鸡零狗碎琐事,还得和颜氏打交道,还是算了吧,杨延宗之前问过她,她是不乐意干的。
既然她不愿意,颜氏单独掌内宅唯恐有纰漏,杨延宗就属意让苏蓉辅助她。
这是变相把一部分的内宅管家权交到她手里,苏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忙压下心头喜悦,起身恭敬应是。
颜氏不大高兴,但这点不高兴遇上要搬到阳都大宅享福的得偿所愿,简直不值一提,她小小不高兴了一下,很快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行了,那你赶紧把家里的大件收拾一下,别耽误了。”
颜氏矜持吩咐,甚至破天荒给了苏蓉一个和颜悦色的笑脸。
这种喜气盈盈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赏月结束,杨延宗没有多坐,见话说得差不多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起身了。
“行了,爹,娘,孩儿先回了。”
他瞟了苏瓷一眼,苏瓷会意,忙屁颠屁颠跟上。
她笑嘻嘻的,大佬今天干得好,杨延宗毫不犹豫的回护就挺爽的。
“去哪啊咱们不回房吗,”
两人沿着小花园的甬道抄近路去了马厩,而那么刚好,苏蓉的新房的后窗能看见马厩。
散场之后,她回了房,听见马厩那边有马嘶声和几声隐约几声男女轻笑,她心一动,轻轻推开一点窗。
这么一望,她心里有点涩涩的。
月夜下,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牵着那个熟悉的娇俏少女,不知听到什么,她笑弯了眼睛。
而那个一贯冰冷漠然的男人,此刻却褪去他的冷漠,唇角噙着一丝极温柔的笑意。
和刚才所见,截然不同。
远远望去,两人感情之笃之感油然而上,让人不禁想,他一定很疼爱很疼爱她。
苏蓉心里涩涩的,她住小院也算宽敞阔落,杨延信一开始不大喜欢她是庶女,但她温柔小意,两人相处也比一开始时好了些。
且假以时日,如无意外,也会继续像今天这样跟着水涨船高。
她以后的孩子,有伯父照应,怎么也掉不到泥地里去。
她是杨二奶奶,她所求的一切都得到了。
只是,杨延信远称不上对她体贴爱护,颜氏也极难伺候,甚至她还未进门,对方就给二儿子塞了个开荤的通房,而杨延信并没有拒绝。
好了,不要再想了,人生哪能尽善尽美,你所求都到手了,现在甚至管家权沾手了,该好好经营,别想,别比,别对
苏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里一片清明。
她赶紧悄悄把窗阖上。
不过阖上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最后她想,她一定很幸福很愉快吧
幸福不幸福,这个就不说了,苏瓷并没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她现在很愉快倒是真的。
因为杨延宗说要带她去看花灯。
等一离了人,她就缠着杨延宗管他要礼物,他昨儿说,今天给她的
“要送我什么呀”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瞅着他,在他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儿,不管走到哪,她都是这么兴致盎然。
杨延宗牵着她的手,笑而不语,他要卖一下关子。
“咦怎么来马厩了不回房吗”
杨延宗站定,把他的大棕马缰绳解出来,握在手里,“去城里看花灯,你去不去”
苏瓷眼睛锃地亮了“去,去,我去”
她怎么就忘了,古代八月十五还有花灯节啊据说是全城出动,火树银花的盛大节日,连宵禁在这一天都没有了。
她十分扼腕,由于穿过来后从没赶上过趟,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活动给忘了。
“去去,咱们这就去,”她激动了,“咱们现在去还赶得及吗”
她有点担心,都这个点了,不会收市了吧
“赶得及。”
刚刚好是最热闹的时候呢,他伸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尖,一翻身上马,俯身,苏瓷已经十分熟练,笑嘻嘻往上一蹦,被他抄住腰一把横抱在怀里,抽披风裹上,一夹马腹,膘马一跃,轻快离了家门。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黄,渲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映着漫天的星子,月光星光,照在两人的身上。
马蹄又轻又快,杨延宗抱着她快马轻驰,也就两刻钟多一点,就抵达了绥平城的南门。
“哇”
今天真的很热闹,城里城外,车来人往,水泄不通,好不容易进了城门,南城门就是花灯区,古人对这类传统节日的隆重苏瓷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三层楼高的棚架由街头搭到街尾,两边都有,一条街连着一条街,道路两旁的商铺都使劲浑身解数,各种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上层的震动完全没有影响到民间,人人兴高采烈,待到黄昏尽时,商铺的,小车小摊的,悉数把灯笼全都点燃,真的是满城灿烂,火树银花。
苏瓷瞪大眼睛,连续说了好几次好漂亮,好漂亮,她高兴得差点蹦两下。
她的表现,自然取悦了杨延宗,证明他安排的节目是对的。实话说,这么些年,他还没赏过灯节,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牵着她手看来,他又觉得倒也不错了。
他抚了抚她的发顶,把大棕马交给身后的阿照,笑道“走吧。”
两人汇入人流,沿着街道慢慢走过去。
灯笼,灯谜,番摊,杂耍,什么都有,苏瓷鼓掌鼓得手都红了,但凡她看得高兴的,杨延宗都丢了银角子。
不过街上最多的还是灯谜,苏瓷不大擅长猜谜,不过也兴冲冲拉着杨延宗挤了进去。
她一个没猜中,杨延宗倒是中了个不错的彩头,拿到一个彩纸扎的大花灯,苏瓷兴致勃勃提着,不过没等她高兴一会儿,这灯可能烛座有点歪还是扎的不大好,没一会就点燃了,她惊呼一声,只得赶紧丢开,胡乱踩灭了。
她有点不高兴,焉眉耷眼走了一会,但谁知杨延宗不知怎地一转身,手里去提着一只非常漂亮的走马灯,递到她眼前。
“送给你的,喜欢吗”
这盏走马灯是特地订做的,红木做边,雕蝶雕凤,打磨得水一样光滑没有一点的毛刺,纱是薄如蝉翼的杏色湖纱,薄得能清晰看见里头跳动的烛火,上面有美人纨扇扑碟,也有总角小童嬉戏,更妙的是其上还镶嵌了琉璃。
如今琉璃可以很珍贵的,称之为珍宝都不为过,可这走马灯上头镶嵌足了十二块,每块都巴掌大小一模一样,镶嵌在红木透雕框里,并且透明度非常高,是极品琉璃来着,一格琉璃,一格绢纱,热气上升,推动走马灯,骨碌碌转着,上面的美人衣袂翻飞孩童奔跑嬉戏,真的美呆了
苏瓷哇哇两声,这简直就是民间艺术珍品啊她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敢乱摇了,怕一不小心又给烧了。
她真的又惊又喜,“好漂亮,太美了,太棒了”
她欢喜地对杨延宗说。
杨延宗微微翘唇,她喜欢就好。
不枉他忙里抽闲,还特地吩咐阿康找制灯名匠,这图案是他亲自画的,不知道苏瓷发现了没,那个扑蝶美人的侧脸,和她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没发现也没关系,给以后留个小惊喜。
杨延宗微笑说“别怕,这灯不怕晃的,烧不着,你只管走就是。”
苏瓷试探着晃晃,果然那蜡烛微微动了动,稳稳妥妥的。
她咭一声笑了起来。
杨延宗牵着她的手“走吧。”
“嗯”
她兴冲冲地提着这盏漂亮的走马灯,一路穿街过巷,有小孩子站住脚围观,她还兴致勃勃和他们比了一番,把人家都比赢了,她才高高兴兴接着走。
两人一路走过小孩子多的街区,夜色也渐渐深了,人流比刚才缓了一些,如今入目所见,就是一双双的情侣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讲的就是今夜和元宵佳节了。
今日在古代来说,其实算情人节的。
平民人家没有这么多讲究,都是得干活挣钱的,上流社会那套规矩老百姓其实并没有这么讲究,到了今天,一双双,一对对,约在一起,除了平民,还有好些衣料不错的小情侣在偷偷约会。
一时间,满街都是粉红泡泡。
这时,南城门处飞起烟火赤红艳蓝,一朵朵怦怦炸响,不少人也点燃了手上的烟花棒,嗤嗤火花喷着。
当焰火快到尾声,停顿了一下的时候,身边不少小伙子都偷偷亲吻他们心爱的姑娘,杨延宗还听见不远处槐树底下那涨红脸的少年轻声说“我爱你”
那姑娘羞红了脸,压低声音,悄悄回了他一句,那少年耳朵咧到耳后根去了。
杨延宗的心也不禁火热了起来。
情到浓时,渴望回应。
他也不例外的。
他很早就想和她说这句话了,也想问她,但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这段时间,两人在一起,她好像能将他的心他的情感烫化一样。
而他感觉得到,两人谈恋爱时,她也很欢乐的,她也是有真高兴的。
因此他难免多了许多的期待。
“瓷儿。”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贴在他的心脏,“嘭”一声,当最大那枚焰火在天空炸响,映着他双目极亮,他低低声说了句“我也爱你。”
他原本想说心悦的,但被周围感染,有些窘迫,但他还是语调飞快地说了。
他拥着她,轻抚她的脸,“你爱我吗”
苏瓷“”
话题怎么这么跳跃呢
实话说苏瓷看焰火看得挺认真的,古代的焰火她还是第一次见,冷不丁被杨延宗一拉回头,然后,她愣了愣,卧槽这个致命问题在她不留神的时候,就这么杀出来了。
她一直都有点预感的,杨延宗的情感变化她多少能感觉得到,这让她惴惴,深怕他哪天冷不丁又问出些什么杀鸡抹脖子的问题来。
苏瓷笑嘻嘻的,表情也没变,回头睨了他一眼,圈着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你这么厉害,谁不爱啊”
杨延宗笑了下,“多厉害。”
他回吻她一下,却不允许她糊弄过去,掰正她的脸,又问了一遍“那你呢,你爱我吗”
杨延宗说得很认真的,糊弄显然糊弄不过去了,苏瓷一时有点头秃,她当然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最正确,但这个男人可不好骗啊,他敏锐又较真,正是火热的时候,感情更容不得一点瑕疵。
苏瓷想了想,最起码,现在杨延宗对她是很真心的,他甚至曾为她不入传染区去冒险守关口,就算为了今日这份真心,她也不想说假话糊弄他。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收起平时嬉闹花哨,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爱啊,爱这个字眼太重了,她没爱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轻声说“只要你一直没有别人,我就一直喜欢你。”
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错愕失望。
刹那就像由半空坠落到地面
他心口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空落落的,躁动的心和因期待喜悦而沸盈的喜悦一瞬忽停了下来。
“只要我一直没有别人,你就一直喜欢我”
这是一个杨延宗意料之外的回答,以致于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他重复了一遍,微笑还僵在脸上,半晌,“那你的感情,还真特别。”
只要我一直没有别人,你就一直喜欢我
那倘若有别人了呢
他想这么反问一句,可爱是种深入骨髓的情感,说丢就丢,其实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不,他问的是爱。
她开玩笑时回的也是爱。
可此刻回答却用了喜欢。
就正如她对他的感情,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
自己越陷越深,她却站在水边。
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懂。
就是没想过和自己真心相爱,没想过真正把心给他,她从来没想过
有一瞬,杨延宗忽恨自己太清醒了。
敏锐的头脑,让他一瞬间就将问题分析到了极致。
他有些混乱,有些不可置信,今夜的快乐和浪漫,对比起此刻,就像一个笑话。
他怔怔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像是压抑什么。
良久,他嗤笑一声,松手放开苏瓷,直接转身离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不过几步,就陷入人流,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