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下起了小雨，把他发梢上都沾了一层湿漉。
他站在台阶前，累到已经没力气紧张了，
呼噜一把头发，他走进去从冷冻柜里拿了瓶酸奶，转身回到收银台，把酸奶放在柜台上面，声色如常“老板，结个账。”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年龄挺大了，头发白了大半，抬头时脸上也能看见许多岁月磨砺褶皱，双眼浑浊暗沉，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男人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迟钝。
他拿过那瓶酸奶扫了下二维码，又放回柜子上“六块。”
声音粗粝沙哑。
裴蕴掏出手机扫码，视线却忍不住落在男人身上悄悄打量。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老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这么想着，对方忽然抬头，视线撞上，也不知道到底谁被谁吓了一跳。
裴蕴牢记着陆阙说过不可以打扰到别人话，飞快想着借口转移重点“我，我想起来我还需要一把雨伞外面在下雨，我来时忘记带雨伞了”
“我去给你拿。”
老人率先躲开他目光颤巍站起来，只是绕出柜台没走几步就被绊倒摔在地上。
裴蕴一惊，连忙蹲下扶他，视线无意落在对方腿上。
因为裤腿被往上蹭了一截，可以看见小腿侧面并排着好几个圆形洞孔伤疤。
裴蕴动作一僵。
在对方没有察觉之前飞快帮他拉下裤管遮住伤疤，搀着他站稳后抓起自己酸奶和手机，头也不回就往外跑。
“那个，老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赶时间，伞我就不要了”
他冲进蒙蒙雨幕，倒春寒后雨已经不冷了，只是还是浇得裴蕴一个激灵。
踩着湿漉地面闷头往前跑了好长一截路，直到一个脚滑险些摔倒才慢下来。
风呼啦啦从他后衣领灌进去，他觉得身上空落落，心里也是空落落。
情况看起来比他预想要好太多了。
那位老人看起来除了一些因为年迈而自然形成毛病，还有那些可能永远也去不掉疤痕，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模样。
所以，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至少没到他想象那种地步。
只要他们改造结束了，就能被放出异研院，各自回家，各自过上正常人生活，所有事情慢慢回到正轨
不幸中万幸，这确实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可是不知怎么，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可能是雨下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想，每次都挑他没带伞时候下，好像故意逗他一样。
地上遇着一颗小石子，他踢着一路往前走，走近了就踢一下，然后跟上去再踢一下。
直到路过一个巷子口。
小石子无障碍地滚到前面一棵行道树下等他，而他却被突然出现男生拦了下来。
裴蕴抬头。
对方冷着脸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扭头望巷子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等待谁授意。
裴蕴自小到大没遇到过霸凌，像这样被堵还是生平头一回。
他一头雾水，顺着男生方向看过去。
入口靠墙还蹲着另一个男生，看年龄也是二十上下，穿一身黑色，跟他一样头发衣服都湿了。
他碾灭烟头起身望过来，眼神阴郁。
裴蕴被他一副看仇人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兄弟你谁咱俩不认识吧”
“你不用认识我，我认识你就行了。”
男生提步过来，在裴蕴面前停下，看着他一声嗤笑“才多大，就成异研院狗了”
“我不是异研院。”
裴蕴皱眉“而且咱俩头一回见面，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男生哦了一声“是不太礼貌。”
他拖长了声音，忽地凑近裴蕴面前，眼神冷得吓人“那你们呢”
“你们把我妹妹强行带进去改造，整整两年不让我见我妹妹一面，完了最后就托人送来一句，人没了，这就很礼貌很有人性了是吗”
他嗓子逐渐嘶哑，到最后几乎是在竭力地吼，眼眶通红，眼里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哀恸更多，还是仇恨更多。
“我妹妹明明什么也没做，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因为她和杀人犯是同类，就要这么对待她凭什么”
裴蕴被他吼懵了。
反应过来，心脏猛然沉底。
“你妹妹是吸血鬼”
“是但那又怎么样”
男生误会了裴蕴意思，咬牙切齿道“就算她是吸血鬼，她没有伤害过谁，你们又有什么权利这样残忍地对待她”
“可是我真不是”
“别说你不是小嫦走那几天，我天天守在异研院附近，亲眼看见你进去异研院”
裴蕴捕捉到他话里重点，睁大双眼，顾不上为自己澄清“你妹妹是前段时间出事那个吸血鬼”
男生闭了闭眼，声音从牙缝挤出来“是。”
“她死了”
“虚伪装什么不知道”
难怪，难怪陆阙让他别看微博，之后消息也不要关注。
一个吸血鬼，在异研院身亡，会是因为什么
除了失控发疯，不会有别原因。
裴蕴猜得到原因，却没办法这样跟男生说。
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吸血鬼挣脱管线倒在血泊模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
裴蕴动动嘴唇，忽然感到深深无力，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好像沦落得里外不是人了。
在寻常人面前得卑微遮掩不被发现吸血鬼身份，在想要为妹妹报仇男生面前，却又成了自己敌对方一份子。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
丧气地低着头，聚集雨水从他脸上滑落，不断砸在地上，好像总也滴不完。
“对不起有用吗”
“我不懂，为什么被关在里面受苦不是你们这群残忍，道貌岸然所谓科学家”
男生情绪失控，动作来得不及防。
他冲动地一把揪住裴蕴衣领，另一只手握拳高高举起，眼看就要用尽全力砸在裴蕴脸上。
裴蕴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做好了刚下扛下这一拳头准备
可是想象中剧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猝然为他接下这拳，同时勾住他腰往身后一带，微微侧身以一种完全保护姿态挡在他面前。
落在他身上雨也停了。
裴蕴睁开眼睛，心跳飞快。
他认出护在自己身前人是谁，怔愣接住对方递进他手里伞“小，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陆阙轻轻松松一个扬手动作，男生被卸了力气，往后踉跄推了几步才站稳。
“来接你回家吃饭。”
说话间，陆阙云淡风轻地将衬衫袖子挽至手肘，瞥了眼前方目光不善，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两个男生。
“不过现在看来，这里需要先解决一下。”
“去旁边等我，伞打好，别再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