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知晓(2 / 2)

很快。

屋中便只剩下萧业母子。

孙氏看着脸色苍白的萧业,心中到底不忍,“你还有伤,先去歇息吧。”

此时的萧业又开始恢复成先前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他臀上有伤,坐不了,只能趴着,孙氏给他掖好锦被,方才坐在床边,说起这一趟原本的来意,“我现在问你,湘柳苑那个女人,你是怎么想的”

湘柳苑住着顾情。

萧业原本神色沉默,此时听到这三个字,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反感和厌恶,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和兰因何至于此如果不是因为她,兰因根本不会离开,他和兰因也不会分开

都是因为她

萧业心里仿佛涌着一团火,他从前有多怜惜顾情,如今就有多厌恶她。

她的存在告诉他。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你才会和你的妻子分开。

他想让她离开,想以后一辈子都不再见到她,可同时还有一抹清醒的理智在与他说话,这一切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偏颇,你的不公,你的理所当然,你的妻子不会离开你,这和旁人没有关系,如今一切的结果都是因为你

于是,他只能沉默。

他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说。

看着这样的萧业,孙氏眼中是有失望的,她这儿子在其他事上一向果决,却在男女之事上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摇了摇头,到底没再多说,只替人又掖了一下被子,便起来了。

走到外面。

看着满园奴仆,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却也没再让他们继续跪着,由景兰扶着往外走的时候,路过许氏身边,她方才垂下眼眸,目光淡淡看一眼自己这位侄女,她说,“你随我来。”

而后也未理会旁人,径直往外走去。

许氏跪了几个时辰,腿脚早就麻了,可她不敢耽搁,见孙氏离开,立刻扶着地站了起来,小跑着跟了过去。

路上。

孙氏让人去请顾情过来,可等她坐在自己房中,看着许氏呈上来近段日子的账本时,景兰却来回话,“湘柳苑那边来回话,说是那位方夫人晕倒了。”

孙氏翻看账本的手一顿,半晌,点着册子,似笑非笑,“这是赖上我们萧家了。”

傍晚时分。

今日早朝发生的那些事已经在城中散播开来了。

当初碍着成伯府的脸面和萧业的地位,众人只敢窃窃私语,不敢把这些事拿到明面上去说,可如今天子亲自责罚这位萧世子,又是鞭笞又是降职,众人自然也就没了约束,肆无忌惮说道起来。

说什么“成伯府家的世子相中自己的妻妹,不顾妻子的体面把人带回家中金屋藏娇,又舍不得妻子离开,遂一直压着不肯和离”,也有说“这位萧世子是失了脸面心有不甘,所以不肯和妻子和离,打算把妻子带回家中后再好生磋磨她”,甚至还有人说顾情作为寡妇却勾引自己的姐夫,让姐姐姐夫为了自己和离,只可惜,疼惜她的姐夫也不是只肯要她一个人

说什么的都有。

但比起从前那些流传甚广的流言中,兰因时不时也要被人提起说上几嘴,如今的兰因俨然成了被人怜惜可怜的那一位。

自己的丈夫不给自己脸面,还拖着不肯和离,不仅那些夫人小姐看不下去,就连那些男人也对萧业多有唾弃,甚至已经有说书先生编写好戏折子,在城中各大茶楼、酒楼指桑骂槐开始骂人。

事情传到兰因耳中已近黄昏。

听着单喜绘声绘色说着外头传播的那些话,兰因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屋中几个丫鬟却都变了脸,尤其是时雨,她一向就不是个多好的脾性,这会更是沉下脸骂道“这萧世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敢跟陛下说那样的话,要是陛下真的容了他的请求,那主子”一想到如果陛下真的同意,主子只能被迫回到萧家,她就怄得不行,她一面绞着帕子,力道大的手指都变红了,一面沉着脸啐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是个好的。”

她从前若说这样的话,肯定是要被停云说的,可今日停云却一句摘指的话都没有,不仅没有,她亦沉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

两个大丫鬟如此,底下的红杏绿拂也都纷纷低骂起来。

屋子里全是咒骂萧业的声音,停云在一旁说道“您上次还给人机会,如今看来,只怕便是真的等到七天之后,那萧世子也不会给您一个答复。”

“还好有那位御史大人”

她仍心有余悸,抚着心口看着兰因说道,“要不然真的跟那萧世子硬碰硬,只怕您也讨不到什么好。”

她最怕的就是主子为了和离把自己的名声也给赔进去,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多有苛责,若真如此,只怕日后主子在这汴京城中也不好继续生存下去了。

兰因没说话。

她还在想先前单喜说的那些话。

萧业的所作所为让她震惊,甚至感到厌恶。她没想到这个与她相处多年的前夫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以为萧业迟迟不肯与她和离,只是因为心有不甘,可如今看来,萧业顶着被天子斥责也要把她强留在他的身边,是想证明他是爱她的证明他心中有她,证明为了和她在一起,他不惜得罪天子

这也太可笑了。

她宁可萧业从未爱过她,也不想要他这样自以为是的爱,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动的,也不认为这是爱,爱一个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不会一味苛责冷待还理所当然觉得理应如此,更不会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对方跟他在一起

如果他真的爱她,他会尊重她,纵使想要跟她重修旧好也会采用其他方式,而不是拿天子来压她。

他觉得只要她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她从前缺失的那些,他都能弥补给她积年累月,她总能看到他的好可看看他这些日子做的那些事,他们分开大半月,他从最初的愤怒到如今的逃避,他把他身边人一个个推到她的面前,让那些人一次次来与她说“他是爱你的”,“他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你不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却从来没有亲口与她说一句抱歉。

如果这就是萧业的爱,那她只觉得窒息。

不过不重要了。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他再续前缘。

无论萧业是真的爱她,还是他的不甘不满在作祟,都与她无关。

她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今日早朝突然有人弹劾萧业和陆伯庭。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坊间传得那么广,她不信都察院的那些御史如今才得到消息,他们从前秘而不宣,那么为何到了今日要在早朝说起此事

兰因不觉得这是偶然,更像是有人的安排。

会是谁呢

萧业的劲敌,亦或是

兰因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身边停云还在说话,“也不知道那位御史大人姓甚名谁,回头奴婢还是着人去打听一番,这次多亏了他,我们怎么着也该好好谢他一番。”

她刚说完,正想询问兰因好不好,便听她忽然说道“你刚刚说,今日早朝的时候,庞相咳了一声”

兰因问的是单喜。

单喜一愣,过了好一会才讷讷答道“是外头的人是这样说的。”不知道是谁把今日早朝上的事传播出来的,反正现在流传在坊间的那些话是绘声绘色、栩栩如生,甚至就连今日早朝陛下用了几口茶,骂萧世子时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还有离开时脚步踩得有多重都说得一清二楚,庞相的那声咳嗽自然也没被遗落但相比那位御史大人的铿锵话语,这一声咳嗽不过是一并带来的话,根本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他们说那位萧世子说完后,陛下许久都不曾说话,后来那位庞大人忽然咳了一声,陛下与他说了会话后就开始发作世子了。”他说完,忽然小心翼翼地问兰因,“主子,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屋中其余几个丫鬟也面带不解,不过是咳了一声,那位庞大人年纪大了,听说这阵子还患了风寒,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兰因低着头没说话。

水葱般的手指却轻轻点在膝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些琐碎的细节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大家都被那位御史大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又怎么会注意这位庞大人的一声咳嗽可她偏偏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时间太巧了。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庞相这一声咳嗽,谁也不能保证陛下那会会有什么决断,对他而言,臣子的家事根本无关紧要,到底是和是离,他都不会过多关注,可对她而言,他只要轻飘飘说一句“你们自己去处理”,她跟萧业便不可能再和离了。

甚至以后都不能。

所以那个时候庞相的那一声咳嗽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而让她会联系到庞相的原因,是因为这位庞相他是齐豫白的老师。

“主子”

停云见她垂眸不语,不由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兰因抬脸,瞧见一屋子的人都目光关切看着她,她方才压下思绪,同她们笑道“没事。”又问停云,“你刚刚与我说什么”

停云看了她一会,见的确没什么异样,方才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兰因听闻却摇头,“不好,那位大人本就是做自己的差事,我们贸贸然给人送礼,落在旁人的眼中,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受了什么好处才会有今日的弹劾,平白给人增添骂名和麻烦。”

都察院的那些御史最重视的便是名声。

停云听她这么说,小脸跟着一变,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幸好问了您一声,要不然奴婢就真的害了那位大人了。”

她还在说,兰因却没再听,而是继续低头想着先前未有答案的事会是他吗怀揣着这个想法,兰因这天夜里去齐府吃饭的时候,便想着好好问一问齐豫白。

倒也是巧。

她今日和齐豫白竟是先后脚进的门。

彼时天光还没有彻底被黑暗所侵袭,艳紫色的晚霞挂在天边,映着那金光呈现出一种瑰丽多姿的景象,是很好看的景致,若是从前,兰因一定会驻足观赏,可这会,她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兴致,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个答案,于是远远看到齐豫白走在她前面,身上还穿着那一身绯色官袍,她忙喊了人一声。

“大人”

齐豫白正在吩咐天青,忽然听到这一声,驻步回头,便看到兰因向他走来,比起平日走路时莲步轻移的样子,今日的兰因走得明显要比从前急一些,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她还微微喘着气,齐豫白怕她走得太快,不好站稳,很想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碾磨着指尖藏于身后,垂眸看人,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她仰着头,一眨不眨看着他问道“是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