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不知道那个曾经给过她承诺的人此时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层层交错的绿叶中, 萧业正在凝望她,晚风携来两人的对话,他也想起了这桩往事, 他记得第一次带兰因去郊外踏青的时候,兰因被仆从扶着走下马车的时候, 不时凝望自己的碧骢马。他与她自幼相识, 略一思索便也想起她幼时最喜欢骑马, 那会她还不止一次扬着下巴叉着腰与他说日后要与他比赛的事。
“等爹爹下次回来, 我就有小马驹了, 那可是战马所生, 一定比你的小马驹好,到时你与我比试,我一定胜过你”
新婚燕尔, 想起旧事, 亦或是想起那个骄傲明媚的兰因, 他便也颇有兴致的提了一句, 说回头有空带她骑马。
他记得兰因那会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期待, 目光灼灼问他当真
而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自然当真。”
可后来被旁事积压, 兰因又从未提起, 他也就忘了。
如今缰绳缠绕在手背上, 青筋在绷起的手背一览无遗, 因为太过用力,碧骢马被勒得不大高兴地甩起尾巴,还扬起马蹄嘶鸣一声,萧业这才回过神来, 他忙抬手轻抚它的头, 目光却仍旧朝前方看去, 幸好此刻兰因已经离开,若不然必定会发现他的存在。
她若看到他,肯定不高兴。
萧业想到这,不禁面泛苦笑,在一起时,他从未在乎过兰因的态度,对他而言,兰因是他的妻子,是他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的人,他会给她应有的荣耀和地位。
他以为这就是夫妻。
丈夫在外拼杀,妻子在内养家。
如今才发现不是。
可惜为时已晚。
远处两人已越行越远,远到他已经快看不见他们了,萧业留在原地未再跟随,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转身离开,与他们背道而驰。
“世子。”
周安见他回来,忙驱马朝人迎去,却见他忽然翻身下马朝驿站的方向在去,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知无法阻拦,他只好说,“世子,那边人多,属下去吧。”
“不用。”
萧业淡淡两字,头也不回径直一人朝驿站走去。
“老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驿站底下,有人压着嗓子询问程镖头。
程毅国字脸络腮胡,一身宝蓝色福纹束腰劲服,双手抱刀,闻言,他轻轻抿唇,“你去四周看看,我进去下。”他说着握住手中佩刀,转身进屋。
松岳就在一楼休息。
今晚是他和程毅当值,分了前后半夜,前半夜是程毅守夜,后半夜换松岳,松岳前面睡了一会,这会已经醒来,看到程毅进来就起身询问,“程大哥可是累了”
他说着便想与他交换。
程毅却摆手,“我刚刚听到一些动静,不知是风声还是别的声音,劳松岳兄弟上楼看看。”
他到底是外边的人。
虽说楼上的人是他未来的主母,但也不好越俎代庖,更不好让旁人知晓主子和同正商号的关系。
松岳知道其中利害。
他神色微变,匆匆朝程毅一拱手就朝二楼走去,至二楼,他轻叩时雨的门。
“怎么了”
时雨看到松岳这个时候过来愣了下。
松岳与她说了来因。
时雨脸色微变,把屋中细细翻看一遍也未察觉不对,又与松岳说,“我去老夫人那间看看。”
她说着走到隔壁,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容貌周正的丫鬟走了出来,她是王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名唤玉莱。
王老夫人夜里用了安神茶,这会正睡得香,玉莱虽然也早就睡下了,不过丫鬟本就觉浅,为了以防意外或者主子有其他需要,还都是合衣睡的,她开门的时候面有倦容,却仍是好脾气的模样,问了时雨怎么了,听时雨说明缘故也变了脸,从时雨手中接过一盏烛火,她放轻脚步细细搜寻了一圈也未察觉不对。
“窗子都紧闭着,屋子里也没人。”玉莱走出来和时雨说。
“吵到姐姐了。”时雨与人说了句抱歉的话,怕吵醒里面酣睡的老人,两人未再多言,等门合上,时雨走到一旁和松岳说,“没事,应该是风声。”
松岳这才松了口气,又叮嘱时雨,“要是有事,记得大声喊,我就在楼下。”
他说完便要下楼去和程毅回话,时雨却喊住他,“你等下。”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一个香囊出来,“里面放了醒神的薄荷,你待会还得守夜,若困了就拿出来吸几口。”
松岳心里一软,察觉手里香囊还有余温,便知先前她开门这么快应该是在做香囊。
他看着时雨的目光含了笑也裹着情。
时雨被他看得一臊,怕主子回头回来,也怕其他婆子丫鬟瞧见,忙伸手推人,“快下去。”说着也不顾他,自己转身回屋,等门合上,看不见松岳的脸,她的脸也还是热的,走到架子旁,她拿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拿帕子擦干净,回头瞧见窗子竟然开着,她神色微怔,“怎么回事,我先前不是关上了吗”她嘀咕着走到窗边,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也未觉出不对,便也未当一回事,重新把窗关上了。
“世子”
周安看到萧业回来,方才收起面上的不安,松了口气。
这次顾小姐出行所带随从和镖头都是武力高超之辈,虽与世子比不了,但胜在人多,他先前一直坐立不安,就是怕世子出事,几次想去又怕影响到世子,反而对他不利,如今见他平安回来,总算放心了。
萧业未说话,走到碧骢马旁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凝视身后,他想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可即便回来了,他又能说什么默然半晌,他终于开口,“走吧。”萧业踏马离开,这一次,他未再停留也未再回头。
两刻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