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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条叹了口气:“以前随性些也罢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娘子得了殿下的青眼,以后要侍奉左右,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这你就多虑了,”随随笑道,“殿下恐怕不会叫我去了。”

春条大惊失色:“殿下有什么不满意的?”

随随那么早回来,她先前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只是抹不开面问,眼下起了话头,正好问个清楚明白。

随随想了想,如实说:“大约哪里都不满意。”

她和阮月微虽是姨表姊妹,性子却截然相反,可以说除了一张脸哪里都不像。

春条急了:“怎么会,娘子是怎么伺候的?”

随随不想三更半夜和个半大小娘子探讨床笫之事,何况也没发生什么值得讨论的事。

“没成,”随随言简意赅,“他嫌弃我。”

她说起这话来干干脆脆、坦坦荡荡,脸上没有半点羞惭之色,仿佛在说自己吃饭噎了一下。

春条不肯相信:“娘子同奴婢仔细说说。”

随随知道她要是不招供,这丫头绝不会放她去睡觉,只能把齐王怎么让她沐浴更衣,又怎么突然翻脸赶她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春条仍旧将信将疑:“是不是娘子不会伺候人,把贵人惹恼了?”要不就是举止粗鄙,碍了贵人的眼。

随随揉揉眼皮:“春条姊姊,我困了,有什么明早再说吧。”说罢打了个呵欠,裹着被子歪倒在榻上。

春条不好拦着她不让睡,只能熄了灯,在她床边的榻上躺下来。

她怀揣着心事,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门扇轻轻的“吱嘎”声。

春条想看个究竟,却困得睁不开眼,挣扎着撑开眼皮,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推门走了出去。

三更半夜的做什么,她迷迷糊糊想着,翻了个身,重新沉入了梦乡。

庭中月色如昼。

随随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背靠廊柱,屈着一条腿,拔出皮酒囊的塞子,时不时仰起头灌一口。

夜太长,酒囊空了,她还没有半点醉意。

前院的笙歌还未停歇,隐隐约约的丝竹声飘过来,到她耳畔已经听不清唱词,曲调也模糊。

她百无聊赖地跟着哼,不知不觉自成一调,却是琴歌《葛生》。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她轻轻哼唱着,一边用手指在膝头敲着节拍,“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轻柔沙哑的歌声散在夜风中,连绵不绝,像一匹轻纱乘风而去,仿佛能抵达天边。

歌声戛然而止,因她忽然想起这首曲子是谁教她的。

眼中的月影逐渐模糊不清,仿佛隔着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