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奉御毕竟年事太高,不能彻夜守着,桓煊叫人安排他下榻,他叮嘱了徒弟几句,便去歇下了。
太医署丞对桓煊道:“殿下千金之躯,还是早去歇息吧。”
虽然他老师说了可能不是疫病,但风寒也是会过人的。
“无妨。”桓煊道。他连疫病都不放在眼里,别说区区风寒了。
他没有想太多,甚至没想过自己这么守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身边,在旁人看来是多么惊世骇俗。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并没有被这女子迷得晕头转向,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抽身离开。陷进去的是她,既然她陷得这样深,他对她略好一些不算什么。
桓煊屏退了下人,仍旧握着随随的手,他莫名觉得握住这只手就像是握住了她的命。他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年,固执地捧着那只捡来的雀儿,以为只要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它的生命就不会流逝。
随随睡得并不安稳,时常惊悸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守在她床边的男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有时清醒,知道那是齐王,有时糊涂,以为是故人入梦,无论如何,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不知是针灸汤药的效果,还是齐王天潢贵胄的福气比常安坊的福医管用,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随随的热度终於退了下去。
春条端了热水进来替她拭汗抆身,换下汗湿的寝衣。
桓煊在一旁看着,发现这具熟悉的身躯已瘦得有些陌生了,翻身时隐隐可见肋骨。分别两个月,他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念这具身体,想得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可此时他没有半点绮念,只是心口闷闷地生疼。
待衣裳换好,署丞进来给随随把脉施针,见齐王眼下有浓重的青影,劝道:“娘子的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再喝一剂汤药睡上半日应当无虞,殿下也去歇息下吧,劳累时容易过了病气,病人也不心安。”
桓煊这才微微颔首:“这里有劳署丞,有什么事叫下人来通禀。”
他捏了捏随随的手,慢慢松开,起身回了清涵院。
随随醒来时已近亭午,她像是做了个悠长的梦,睁开双眼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春条见她醒来,欣然道:“娘子醒了?觉得好些了么?娘子昨夜烧得都抽搐说胡话了,可把奴婢吓个半死!”
随随虚弱地笑了笑,哑声道:“对不住你,春条姊姊。”
春条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娘子热度退了,又有力气消遣奴婢了。”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娘子可知道,殿下昨夜在床边守了娘子一夜!”
她也不明白齐王殿下的心思,两个月不来看一眼,把高嬷嬷都召了回去,任谁看了都觉他已彻底厌弃了这外宅妇,可鹿随随病重,他又不顾自己的安危进这院子,还不顾尊卑在床边守了一夜,他们这样的富贵人,便是正妻病入膏肓,也没有夫君在床边守一整夜的。
随随病中迷迷糊糊的,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抱着桓煊狠狠哭了一场,此时回想起来,连她自己也觉不可思议,或许病中身体虚弱,人也变得格外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