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手指尖划过玻璃杯杯壁,带起一点水迹,「我也是这样想,我之前一直以爲……」
庆卿笑,笑容竟然和女儿很是相像,「以爲我过得很糟糕?以爲我已经凄凉死去?如果我神志没有恢复,也许有这个可能。但只要我大脑清醒,我就不可能让自己过那样的日子。凭什么受过磨难的人要陷在痛苦中,甚而让自己过得凄凄惨惨?而仇人却过着纸醉金迷的幸福生活?」
夏语冰:「您说得对。」
庆卿:「当年我可以回去报复,比如放火烧死那家人,比如拿刀砍了他们,在我偶尔神志清醒的时候,我经常会幻想各种报复手段。但是当我真正逃出来,我就想,我就算要报复也要让自己先过得好,先安顿好我的孩子,凭什么我要把自己的生命赔给那一家人?而且我那时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和庆生一家打官司,报警的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我再三思考后带着任意就跑了,在流浪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想着要怎么才能活得更好,后来我就遇到了钱威,那是个……好人。」
庆卿像是短暂陷入了回忆,只一会儿就回过神,「我设法接近钱威,趁着大雨给自己洗了个澡,然后湿淋淋地去找钱威,我当时也没别的本事,只能靠这点,我希望自己的脸还有一点用处。而结果还不错,钱威收留了我们母子,之后的事情任意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夏语冰点头。但是……等等!明明是一样的故事,爲什么开头和任意说得如此不同?
付守疆也禁不住眼中闪过诧异之情。
任意调皮道:「是不是很有反差感?我可是在庆卿身上学到很多。」
庆卿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夏语冰注意到任意没有叫过庆卿一声妈,都是叫名字,而庆卿也习以爲常的样子。
付守疆看夏语冰的目光,以爲她羡慕,就也暗地里摸了把她的手。
夏语冰用眼神问:干嘛呢?
付守疆也用眼神回:这不是怕你吃醋嘛。
夏语冰竟然看懂了,有点哭笑不得,她都这个年纪了,早就过了需要母爱的年龄,而且她跟庆卿真的不熟,还不至於看到庆卿和任意感情好就吃味。
但她很钦佩庆卿倒是真的,这个女人如果不是经历坎坷,一定能让自己生活得很幸福。尤其她在那样的苦难折磨下都没有放弃希望,更理智地把让自己和儿子活得好放在了报复的前面。
庆卿像是猜出夏语冰在想什么一般,笑道:「我和任意的人生可比那几个畜生值钱得多,你不这么认爲吗?」
夏语冰情不自禁地点头。
庆卿端起杯子喝了口奶茶,优雅地道:「报复肯定要报复,但应该交给法律,更应该在自己有能力幷不受影响的时候进行,受害者就应该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不是有句话叫做你过得越好,仇人就越痛苦吗?」
夏语冰想到法庭上庆生一家看到庆卿出现时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您说的太对了!」
付守疆也点头,「爲了报复赔上自己不划算。」当然,他亲爱的是特例,他亲亲老婆可是说了,他是最棒的老公!
夏语冰偷偷拧了他一下。
付警官……纹丝不动。
「这是你先生?」庆卿目光落到付警官身上。
夏语冰点头,顺便介绍:「我老公付守疆,刑警。」
「他很在意你。」庆卿当着两人的面就说了出来。
夏语冰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她笑:「是,我也在意他。」
「你们好好过,我不需要你养老,也不需要你送我出国,身份证也不用你帮我改变,我自己可以搞定自己的生活。」庆卿不等夏语冰说什么,就抢着说道:「这次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帮忙,我和任意也不可能这么快实现目标。你那个基金会很好,希望你以后能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如果你有用到我的地方,就和我联系,我很愿意帮忙。」
庆卿递出了一张名片,如今用名片的人已经很少,大家一般都是互相加微信的多。
夏语冰看到名片上有手机号码和微信号码,略略放心。
「您现在身份暴露,以后很可能会被庆志一家缠上,尤其您的父母……」夏语冰点到爲止。
庆卿很不文雅地嗤笑了下,「他们敢找我?那就让他们来,看谁狠得过谁!我爸妈想让我赡养他们?可以啊,只要法律判我需要赡养他们,我愿意履行义务。至於多的,他们就别做梦了。」
「只怕他们会骚扰你的生活。」
庆卿笑,「骚扰我?钱威以前可是做小偷的,他手底下那些人也都是由黑到白,到时候到底谁骚扰谁可就说不定了。啊,有警察在,请当我刚才那句话没说过,口误,都是口误。钱威他们现在可都是良民,知道以前做错了,现在都特别守法,闯红灯和超速都少,还经常做些好人好事。」
付守疆:……幸好不用和这位岳母经常打交道,有点可怕呢。
夏语冰也觉得她这个妈和她想像中很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的苦难让她变成这样?
「好了,跟你见上一面也算圆了我一个愿望,我原先还担心你过得不好,可惜我想找你的时候自身都难保,等我有能力了,却已经找不到你了。」庆卿感叹。
夏语冰看了眼任意,心想这位调查她的事九成九没和庆卿说。
任意对她眨了眨眼,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乞求。
夏语冰看懂了,她这个便宜弟弟大概是怕她说出他找人用浓硫酸泼她的事?
任意赶紧道:「以后我们就认识了,我还有一点小能力,你有什么要找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只要能帮,我都帮。」
夏语冰从付守疆那里得知这位真的在青阳镇做了一名协警,不过近期已经辞职。当下就说道:「正好我的基金会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想要帮助人,但很多事情在调查上会很困难,我感觉你应该很善於挖掘和调查,如果你不介意,我和守疆都非常欢迎你来基金会帮忙,报酬从优哦。」
任意哈哈笑,但幷没有拒绝。
庆卿不想多留,很快就告辞离开。
夏语冰在没有见到庆卿之前有一肚子话,但真见了面,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而且她能看得出来,庆卿幷不愿意和她産生太多交集。
付守疆目送庆卿母子离开,回头就看到妻子若有所思的面容,「怎么了?难过?」
夏语冰摇摇头,「庆卿和我想像得不太一样。」
「人都会改变。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虽然这两句诗词用来形容庆卿的经历不太贴切,但庆卿如今的变化也算符合了其中意境。另外,你注意到没有,任意没有叫她妈妈,而是叫她的名字,我想庆卿她可能在感情上做了某种自我封闭。毕竟没有太深的付出,就没有太深的伤害,她只是……」
「我明白。」夏语冰心里好受多了。她说是不在意,但庆卿似乎都不想和她深谈的模样也确实有点让她难受,她其实还是很想叫对方一声妈妈,可惜庆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付守疆在妻子身边坐下,抚摸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她不疼你我疼你。爸妈也喜欢你,他们都疼你。还有晓明,他现在眼里就你这个妈最重要,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夏语冰想到付晓明,乐了,「那小东西昨晚还假哭让我们快点回去,说想我们想得肚子都疼了。」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付守疆立刻拿起手机要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