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卿静了静,垂眸道:「此次邀你过来,别有所求。我记得你以前来宴府的时候说自己会医术,所以想求你帮我诊些病症。」
「我只是略懂皮毛,母亲久病在床,没有多余的钱财请大夫,所以私下跟人学过。」
「如此便可以了。」宴卿卿轻轻叹了气,手放在桌上,「想请钟公子诊治一番,告诉我得了什么病。」
窍细的手腕上有个精致碧绿翡翠镯,与她的衣裳相衬,格外好看。钟从凝见宴卿卿神色淡淡,不安渐渐爬上他的眉心。
钟从凝问:「宴小姐怀疑什么?」
宴卿卿道:「钟公子不用多问,只是有件事想要验证。」
钟从凝冲疑了会,最后道:「冒犯了。」
宴卿卿先跟他说自己与皇帝有过那事,现在又让他诊脉,钟从凝心中的念头挥之不去,手指慢慢搭在玉腕之上。
……
营帐做得厚实,里面宽敞如间屋子,只要声音不是太大,旁人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宴卿卿和钟从凝两人在里边,相然便在外边看着外人。方黎来得巧,不仅宴卿卿的丫鬟以为宴卿卿是要问钟从凝话,就连闻琉的人都是那样认为。
闻琉对相然说过宴卿卿有身孕的事,相然那时觉得震惊,可这之后宴卿卿又突然让她私下找会医术的钟从凝,现在更是满心奇怪。
她心中虽有猜想,但总觉得哪个都对不上。可宴卿卿没与她说过这些事,相然也不敢直接去问她。
相然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她等得都隐隐有些急了,钟从凝这才从营帐里走出来。
他面上几乎没有表情,手在不停的颤抖,青色的下衣摆湿了大片,还在滴着水。
相然连忙问:「钟公子?怎么了?」
钟从凝的脚步顿了下来。
他看着相然,想起刚才宴卿卿的话,手越攥越紧。
钟从凝方才对那事有猜想,却也不敢相信,实在惊於自己手下的脉象。
可把事情告知宴卿卿后,宴卿卿却似乎比他还要惊讶。
宴卿卿身子看不出虚弱,但她底子却不太好,钟从凝以前问过宴府大夫,知道她因宴小将军之死哀痛过度伤了身,虽是养着,但照常理来说是难有孕的。
他甚至在想宴卿卿所说的几次,到底是多少次。
而她怔愣了许久,随后才缓缓道了句:「既是如此,那招婿一事应当是成不了,望钟公子替我保密,另还有件事相求。」
钟从凝忘不了她说那话时的淡然冷静,连语气都是那样轻缓,他甚至看不出宴卿卿脸上任何的表情。
宴家的人彷佛都是这样,遇大事总是临危不惧。
他对相然说:「宴小姐有事招你进去。」
钟从凝低下头,没再和相然说一句话,大步迈开匆匆离开这里。他心悦宴卿卿,不想让她为难,可这消息却着实是令人震惊。
他不明白宴卿卿口中的无意是怎么回事。倘若她与闻琉间真是意外,那她最后又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既然要做那事,又何必退了他的婚约?
钟从凝大步离开,宽厚的背影有些颤抖,他真的喜欢宴卿卿。
相然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掀开厚门帘,绕过围屏后便见宴卿卿脸色苍白地扶着方桌一角,圆润的指尖也因用力变了颜色。
地上被水渍浸湿,却没有杯子的碎片,桌上的两个杯子皆是完好。
钟从凝方才动作太急,撞到了桌子,幸好接的及时,杯子没碎,只是水全洒了出来。茶水洒在他的青色袍子上,宴卿卿那时垂眸看了眼,让他径直出去。钟从凝脸色霎时白了一圈,嘴唇轻动,还想再说什么,宴卿卿却摇了摇头,让他明天最好也不要出去。
宴卿卿看见相然,往前走了一步,却因脱力瘫坐在方桌脚旁,身子不停的颤抖。相然急得叫了声小姐,赶忙过去扶她。
宴卿卿没了力气起来,她手撑扶在地上,连唇色都白了起来,方才在钟从凝面前的冷静全然没了。
相然要扶起她,却又倏地被宴卿卿拉住了衣袖。
「我且问你,」宴卿卿的话带着颤音,「你昨夜可有察觉不对?」
她确实不是三个月身孕,但也没中闻琉的药。宴卿卿眼眶红红,可她除了那次在宫宴上被曲觅荷误算计过一次后,便再没和闻琉同过房,她哪来的一个月身孕?!
宴卿卿愈想越心惊,如果真要追究,那也只有那见不得人的夜里,不堪回忆的,如同真实般的噩梦。
相然忙摇头道:「小姐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吗?奴婢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钟从凝说他那夜来给我送水,你可还记得?」
相然茫然道:「奴婢并无半分印象。」
她这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宴卿卿却如同受到了刺激,脑子空白。
相然是怎样的人宴卿卿最知道,便是在马车上再怎样疲倦,她也不可能把有人来过的事情忘记。除了被下药之外,宴卿卿再也想不到别的解释。
她颤着身子慢慢趴在相然怀里,脸埋在相然衣裳中,眼眶之中不停地涌着泪水。
唇瓣被咬出了鲜红的血迹,她口中满是腥甜之感。
相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她的身子抖得却实在太过厉害,连相然都觉得慌了,连忙又问:「钟公子欺负您了?他做了什么?」
宴卿卿没回相然,她的手攥紧相然的棉布衣裳,大脑晕眩,明明营帐内的火炉子烧得火热,她却觉得像是只穿了一件单衣置身於冰天雪地中。
宴卿卿还没那么傻,闻琉做了什么她想得到。半夜的惊梦,云山浴桶处的折磨,温泉时胸乳的异样……往常那般的折辱,那样的龌蹉,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她往日真心对闻琉,闻琉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宴卿卿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出了血迹,往日种种重现在眼前,身子被侵占的侮辱让她难堪至极。
闻琉是贪图她身子,还是想故意折腾她,宴卿卿已经不想知道。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想杀了闻琉。
她颤抖着,脑中的理智快要被混沌之意侵袭。
但宴卿卿到底还是宴卿卿,倘若她真的因此事而崩溃了,那这宴家也该撑不起来,早就被贪心的旁人夺走。
她哑声对相然道:「避过皇上,找钟公子拿药方子,熬碗落子汤药过来。让人备热水,沐浴。」
……
付沉走后,闻琉想去找宴卿卿,又怕她已经睡了,冲疑了半分,便吩咐宫女过去送了些东西。
闻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的营帐里处理事情时发了许久的呆,笔尖上的墨都已经滴到桌上,他却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无人与他对话,他平日又是极少说话的,在旁边站着的侍卫见他的异样,都觉得有些瘮得慌。
能引起皇上这幅样子的,只有那宴家小姐宴卿卿。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皇上竟乐成了这样,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再乱想。
宴卿卿那里的消息都会传到闻琉那里,方黎和钟从凝自然也有人过来通传。
倒没人敢进去营帐里边,只是把在外面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闻琉听见方黎红脸出去时没想到别的,倒是钟从凝衣摆湿了的事让他一阵嗤笑。
不过是个落魄世家子,也敢对他姐姐这种贵女痴心妄想,拒了也是活该,不知天高地厚。
闻琉摆手让侍卫出去,只留了一个,淡声吩咐道:「宴小姐近来身子不太好,她的丫鬟咋咋呼呼的,你去药房看着,别让人乱抓药。」
他做事素来缜密,极少出现纰漏,便是宴卿卿答应他留下孩子,闻琉为保险起见,也派人去看着药房。他没查到钟从凝会医术,倒是闹出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