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可是马元义。”刘备问道。
“正事。”封答道:“如此野心,岂是老奴能够满足?奈何相交已久,急切间难以抽身。老奴夜不能寐,整日心惊胆颤。欲一死了之,不料却被陛下发觉。命人将老奴救起。又细问缘由。
老奴索性和盘托出。本以为性命不保,陛下却赦免了老奴贪心之祸。又让老奴与马元义虚与委蛇,佯装入伙,充作太平道内应。
实则乃行反间之计,为陛下充当耳目。自此以后,太平道在洛阳的一举一动,陛下皆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鲜活的历史,果然比史书要复杂得多。
刘备转而一想,忽觉不对:“陛下既早知太平道谋逆之事,为何一直不闻不问,
任其坐大?”“太平道假托天命,信择日众是其一。其首领大贤良师一直行踪飘忽,无从抓捕是其二。其三嘛,太平道或可为朕所用。”
刘备又一愣:“太平道装神弄鬼,蛊惑百姓。唯恐天下不乱,好火中取栗。如此邪教当尽数铲除,以绝后患。留之何用?”
陛下答非所问:“蓟王可知,今时今日之天下,都为何人所有?”
刘备浑身一凛。电光石火之间已想通一切。
不禁浑身恶寒:“莫非陛下……”
“天下十分。世家七分,皇家三分。关东大地,虽富甲天下。却早已非我家所有。太平道遍及大汉十三州之八,且多在关东。若太平乱军一起,蓟王以为,关东大地将如何?朕只需遣一上将固守虎牢,一将固守潼关,力保我关中大地,司隶京畿。待关东豪强,庄园邬堡,皆毁於战火。家奴私兵,皆消耗殆尽。良田变荒原,千里无鸡鸣。无人无粮无财更无势。那时,关东一片白地, 予取予求。无人阻止,更无人掣肘。
蓟王可知单单空出的官位,便可作价几何?”
“……臣,着实不知!”刘备汗如雨下。
陛下欲借太平道洗地!
陛下目光如炬,掷地有声:“人人皆说,朕富有四海。然在朕看来,富有的四海,皆被世家豪强所据。给朕留下的,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皇宫,还有塞满了狗官的朝廷。蓟王可知,满朝文武有多少是真心忠於我天家。又有多少是世家豪强所豢养的走狗。不杀光这些恶犬的主人,朕又如何能富有四海!”
“……”刘备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陛下借刀杀人,着实好盘算。奈何战乱一起,兵祸绵延。万千百姓,裹挟其中。惨遭屠戮,生不如死。
陛下难道不应该,顾及一下百姓的死活吗?
目送陛下挥斥方遒,侃侃而谈。刘备却如坠冰窟,通体冰凉。如陛下所说,只需将潜伏在洛阳内的太平道,一网打尽。再遣良将固守雄关。关中大地可保无恙。
待时机成熟。再遣一良将,收拾关东乱局。无论是被太平乱军杀害的,还是因罪罢免的。
单单空出的官位,便可让陛下卖官一生,亦享之不尽。
更何况还有赤地千里,无数良田等待宰卖。
想通这一切的刘备,一直昏昏噩噩。哀莫大於心死。回去的路上,不觉已泪流。不及抆拭,忽轻声吟道: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