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百零八 积重难返(1 / 2)

浑身披创,肤如刻画的孙坚,顾不得休息。包扎好伤口,便领人收拢船筏,清理战场。被坍塌的高楼,埋在废墟下的袍泽,已无力挖掘。这座将将建起,又顷刻间化为废墟的华丽宅第,便是大好儿郎,埋骨之地。

众人心头隐隐约约,尚有数不清的疑团,未及梳理。

奈何一场血战,死里逃生,刀下留人。筋疲力竭,倒头便睡,已无力去深思。

A水潺潺,长流向东。待打捞出沉屍,疏通沟渠。流水鱼群,自会将血水残躯带走。

龙楼内灯火通明,彻夜不息。陛下安然无恙,军心乃安。血战一日的数百江东儿郎,与数百黑山众,就地宿营。孙坚与王越,全身披甲。守在楼前。

夜风中泛着的浓烈血腥味,令人作呕。直到后半夜,才稍有消退。

翌日。轻车将军曹操,领麾下人马,星夜驰援。破晓已至。

遥见十里解渎亭,一片白泽。残垣断壁,高矮废墟,立於水面。居中独剩一座孤楼,巍峨高耸。心头一时,百味陈杂。

数座高台,堆屍成丘。破晓前,由孙坚亲手举火点燃。三千江东儿郎,一日血战,只剩不足八百。饶是见惯生死的江东猛虎,亦不由虎目含泪。余下八百江东儿郎,更是对王芬等乱臣贼子,切齿生恨。

驱马涉水,穿越废墟。又换乘革船,抵达龙楼。

“臣,曹操。护驾来冲,有罪。”曹操身披甲胄,单膝跪地。

“曹将军请起。”陛下和颜悦色,似无大碍:“赐座。”

“谢陛下。”宫女搬来胡床,曹操起身落座。

“此行如何?”陛下笑问。

“幸不辱命。”曹操抱拳道:“臣领兵杀尽死士,攻入刺史府。掘地三尺,翻出往来密信十余箱。信中同党,不下百人。”

“信函何处?”陛下面色如常。

“正陈列楼外。”曹操答曰。

“孙校尉。”陛下轻唤。

“臣在。”孙坚神色坚毅,披甲而入。

“取来一观。”语出,陛下终是动怒。

“喏。”孙坚又领命而出。

须臾。一卷卷细细收拢於锦囊中的信函,检视无误,依次呈到陛下当面。

陛下耐着性子,逐一亲阅。

时间分秒流逝,堂内落针可闻。忽见孙坚疾步入内,亲呈一锦囊。

陛下展开一看,遂轻声诵读:“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国之任,借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前汉七国之乱)?合肥(侯)之贵,孰若吴、楚(前汉吴楚二藩)?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不等陛下来问。曹操已起身跪地:“此乃臣,《拒王芬辞书》。”

“若非曹将军进京密告,朕此行危矣。”陛下笑道:“无需自责。”

“臣,惶恐。”曹操再拜:“悉知王芬欲行大逆不道,废立天子,义之所向,遂回信规劝。不料王芬死不悔改,断难回头。再三权衡,这才上京密告。虽忠於国事,却愧对挚友。臣,心中有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宽慰道:“曹将军恪守臣节,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