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十四 旁门左道(1 / 2)

“老奴亦见。”张让言道:“当是港津。”

“既是港津,必有船家。”少帝言道。

“陛下明见。”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主奴二人,奋起余力,赶到河湾。

“这……”只见偌大的一片港津,时下已成焦炭。入目皆是断壁残垣。唯剩一条通往大河的丁字长堤。

张让举目四望。只见河水滔滔,满目凄凉。除去毛发斑斑的野狗,竟无一户人家。

“何以至此。”少帝惊诧之情,溢於言表。

“阿阁兵乱时,大将军遣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人心惶惶。想必,便是此处。”张让言道。

“朕亦有耳闻。”时少帝尚未登基。再回想,已物是人非。

所幸,岸边亭舍,尚且完好。张让推门视之,早已人去楼空。“陛下权且忍耐。料想,待天光大亮,百官自会寻来。”

“也好。”少帝夜行至此,也是累了。

河边风大。又值初秋。少帝一身华服,夜行时被露水打湿。张让寻来茅草枯枝,燧石点燃。为少帝驱走寒意。又入庖厨,寻干粮充饥。

火烧孟津时。船家悉数离港,百姓举家逃亡。正因走时匆忙,囫囵吞枣,草草收拾,未曾打理干净。故陶罐中还有些许存粮。张让依次搜刮,小心吹去碳灰,好容易集齐一捧五谷杂粮。

井水煮成稀粥,盛给少帝裹腹。

一碗热粥下肚,少帝长出一口浊气。这才想起,张让水米未进。不由心生愧疚:“张常侍……”

“陛下饱否?”张让目光慈炯,笑容可掬。

“便是宫中珍馐美馔,亦比不过这碗五谷杂粥。”少帝言道。

一朝落难,让老奴张让与少帝刘辩,不知不觉,拉平了身份的鸿沟。此时,再无皇帝与宦官。只有长者与少年。

又或者诚如曾子所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张让言道:“陛下今日‘历危难,尝冷暖’。本性纯良,又长於宫外。老奴斗胆。待他日亲政,当为明主。”

“先帝,亦尝尽人间冷暖,自幼也长於宫外。可是明主。”少帝忽问。

张让不置可否,反谆谆善诱:“乱而不损曰之‘灵’。先帝亦有明主之姿。时窦太后垂帘监国,大将军窦武主政。董太后大义灭亲,杀兄(董)宠,先帝铸中兴剑以自醒。然自窦大将军兵败枭首,窦太后被禁云台,先帝再无中兴之念,董太后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前后所行,因何不同?老奴窃以为,非本性使然,乃形势所迫。陛下只需明白一件事:唯有做明主,可保一世平安。”

“唯做明主,可保平安。”少帝似有所悟:“明主无可指摘,无人轻言废立。”

“老奴宦海沉浮,蹉跎一生。历经生死两难,方才顿悟:只需活着,才有转机。陛下年不过十岁。还有大把春秋。当善保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张让似吐露临终之言。

“昨夜大将军兴兵入宫,火烧永乐,攻杀云台。可比窦武乎?”少帝问道。

“何进鼠辈,只能捉刀屠猪狗。有何惧哉。”张让轻蔑一笑。

少帝又问:“董骠骑、何轻车,如何?”

“阿堵之物,不提也罢。”张让倍加不屑。

少帝再问:“蓟王,又如何?”

张让终於动容:“依老奴愚见,蓟王可比光武。”

少帝轻轻颔首:“所以,昨夜常侍才口出‘假以时日,三兴汉室’。”

张让眼中精光一闪。与少帝四目相对,少顷,竟旁若无人,抚掌大笑:“老奴可瞑目矣。”

笑声未落,忽听人马嘶鸣。

张让急忙收声。於门缝窥探,正见一队巡游骑士,纵马而来。

“掾史且看!”便有骑士寻着踪迹。

积满碳灰的长堤上,有两条清晰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