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太淡了,淡到连笑容都克己守礼。
那段时间正是高三下学年,周凛月有场比赛是双人舞。
和她搭档的男生与她自幼就认识,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默契是有的。
所以训练上,还算得心应手。
双人古典舞,需要的肢体接触并不多,仅仅只是做到一个整体的协调与配合。
以往不论天气如何,忙与不忙,都会来舞蹈教室接她放学的秦昼。
那阵子突然琐事缠身,除了每天必不可少的两通电话以外,他从未找过她。
甚至于比赛那天,他一句堵车为由,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怀里抱着花,在场馆外等着。
周凛月身上的衣服还未换下,领完奖拍完合照后,就兴冲冲地跑出来见他。
场馆外也算热闹,恰逢中秋佳节,这条街区有街景。
可在这嘈杂热闹里,安静垂目的秦昼,有种不融于世俗的寂冷。
是她身上的烟火气,将他从不胜寒的高处拽落。
她好像很高兴,厚重的舞台妆也掩盖不住她因喜悦而显出的潮红。
那枚奖牌被举到他面前。
金色的,上面用油彩做了画。
明显是一分为二,她这块,只是其中之一。
“另一块在他手上,因为是双人舞,所以奖牌有两个。”她很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眉眼全是雀跃,兴奋的与他讲起他没来得及看见的那一幕,“这次比赛还有四个前辈,所以他们都认为我赢的几率很小,甚至连老师都劝我量力而行。可我就是觉得我能赢。”
她仰着脸看他,那双眼睛在灯光映照下,清透到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冰。
她喋喋不休与他分享喜悦,他只轻轻地笑,低了头,与她鼻尖碰鼻尖“我的小月亮怎么这么厉害呀。”
这句夸奖并不真心。
秦昼这段时间的销声匿迹,不过是因为他可耻的占有欲作祟。
他父亲希望他高情远致,也一心将他往这方面培养
直到此刻,秦昼才觉察,自己不过也是芸芸大众里的其中之一。
他善妒,有欲念。
他没办法看着周凛月与其他异性走得太近。
哪怕是因为工作。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识趣地走远。
至少,别让他看见。
夜风带着凉意,她又穿得单薄。秦昼敞开外套,将她裹进自己怀里,只是问她“结束了吗。”
清冽的嗓音,带了点被冷风侵蚀的粗粝感。
她眨眨眼,在他怀中抬眸。
以为他问的是比赛,于是点头“结束了。”
他轻笑,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那就好。”
人群的热闹在灯光秀开始的那一刻,被彻底启动。
耳边传来欢呼的嘈杂,以及按动相机快门的声音。
周凛月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他说的那句“又是我一个人的小月亮了。”
客厅里的灯亮了三回。
每次周凛月都会开门出去,阿姨肩上搭着外套,里面是成套的睡衣。
人老了总是瞌睡少,想着起夜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遗漏了。
她往往提前一天会将食材准备好。
周凛月站在护栏边,正往下看。
阿姨扯了扯不断下滑的外套,冲她笑笑“失眠了”
她收回失落的神情,摇了摇头,柔声关心“您怎么还没睡。”
阿姨说人老了就是觉少,索性起来走动走动。
她又嘱咐周凛月早点休息,身体要紧。
她点头,道了声好,然后才慢吞吞的回房。
灯开的第四回,周凛月像是经历三次狼来了的村民。
不再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
直到静谧的空间,她听见那阵刻意压低过的咳嗽声,透过门沿缝隙传来。
她坐起了身子。
客厅里的灯也没开全,唯独一盏放置角落的落地灯泛着微弱光亮。
周凛月将房门打开,她闻见空气里,浮动的那股还算浓郁的酒气。
秦昼脖颈仰靠,闭目坐在沙发上。
他脸上有倦色,但并无醉意。
周凛月对他的酒量没有大致了解,可也能够猜到,他没有喝多少。
大约是楼上那点响动惊扰了他,男人缓睁开眼。
隔着被灯光稀释的夜色,与她的视线对上。
她有内疚,所以眼神闪躲。他微微凝神,不发一言。
气氛瞧着,甚是怪异。
周凛月微微提了一口气,然后走下台阶。
她来到他身边,学着阿姨平时常说的话,问他“头会不会疼,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面不改色的勾了下唇,眼中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下颚微抬,期待看到她将这出戏给演完。
他不愧是个情绪常年处在稳定状态的成年人,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点情绪外露,都会陷入自我消化的沙尘之中。
长睫之下的双眸,平静到没有半分波澜。
直到那抹馨香靠近。
他静止几秒,垂眸看她。
她坐在他身边,笑眼弯弯,吴侬软语贴着他的心脏擦过“秦昼,你饿不饿呀。”
她爸妈求和不会直接道歉,而是拐弯抹角找个话题切入点。
她倒是有样学样,只是用起来生疏。
话刚说完,反而自己先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