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之1 盼雪(1 / 2)

七月七日晴 楼雨晴 5660 字 2024-12-15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

二οο三年的七月七日,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她的愿望终於要实现……

壁炉的火光燃烧着,她偏头,侧耳聆听燃烧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听着听着,倒也听出乐趣来,唇畔勾起浅浅的、恬适的微笑。

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坐着她心之所系的那个人,他静静看着书,而她寻着生活中细微的小乐趣,不需交谈,也不需任何肢体接触,只要知道他与她就在同一个空间中,心就能感到踏实。

这就是她所寻的幸福,很平凡,很简单。

“笑什么?”柔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沈瀚宇倒掉冷却的茶水,重新注入他要的温度,放回掌心让她暖手,不忘轻声叮咛:“小心烫。”

“有旋律。”她轻轻地回了他一句。

“什么?”

“哔哔剥剥的,像不像一只顽皮的精灵在火光中跳跃舞蹈?哥,你听,它还有规律的节奏哦──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呀行呀行,呀静呀静……像不像你以前常唱给我听的那首歌?”

沈瀚宇停顿了三秒,才领悟她指的是壁炉的声响。

像吗?

他跟着细细聆听了一会儿,什么旋律都串连不起来,却不忍戳破她的想像。

双目失明,再加上行动不便,她能做的事已经很有限了,但她似乎并不困扰,随时随地都能自得其乐,或许是不想造成他的负担,也或许她真的适应愉快,充分享受平凡中的温馨。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值得你笑得那么甜?”他占据她身旁的沙发空位,同时将她搂进胸怀的空位。

那么小的生活琐事,她却像发现天大秘密,露出那么愉悦的笑意。

“那是你跟我记忆中最珍贵的一部份啊!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常常抱着我,哼这首太湖船,特别是睡前,还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任何比这更美的旋律。”也或许她念念不忘的,并不是歌曲本身,而是那种被人哄着宠着的感觉,让她始终忘不掉那道动人的音律,从此拿命去眷着、恋着声音的主人。

这,就是让她唇角挂着温柔甜笑的原因。

沈瀚宇眸光热了。因为失去目视的权利,所以她没能见到他眼中浓得几乎揉痛心扉的爱恋。

沈天晴放下茶杯,双臂缠抱而去,寻着温暖的角落,安心栖憩。“好久没听你唱这首歌了,你还记得怎么唱吗?”

“那么久的事,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心中长年以来的缺口填平了,他收拢双臂,怀抱中的充实,令他幸福得想叹息。

曾经,那段属於他与她的过去,被他刻意地压抑与遗忘,久了,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试试看好不好?我想听。”

他张口正要说什么,门铃声传来。

“我去看看。”沈瀚宇放开她,起身应门。

耳边传来对话声,哥的态度仍是一贯的温淡有礼,她隐约认出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最初来到瑞士时,他毫不犹豫地舍市区而在这不知名的小城镇落脚,虽然偏远了点,但是环境幽静,适合她养病。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他是这么说的。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远离尘嚣了。

他们的隔壁,住着一对退休的老夫妇,以及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儿,巧的是,他们也是台湾人。

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刚来时,哥怕有时他要出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得做必要性的敦亲睦邻,好有个照应。

前头谈话到了一个段落,沈瀚宇回到她身边。

“什么事吗?”

“隔壁姓方的夫妇多烤了些糕饼,要他们的女儿拿些过来给我们。”

“那饼呢?”她伸手要,沈瀚宇挑了块她偏爱的口味放到她手中。

尝了口,是薰衣草饼干。

她轻笑。“从三餐到点心都关照到了,想得真周全。他们应该是看你一个大男人照顾我很辛苦吧!”

“嗯哼。”他淡哼一声。

“怎么了?哥,你不高兴吗?”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灵敏地察觉到了。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妹?”他声音有些闷。

她恍悟,扬唇笑问:“哥,方小姐漂亮吗?”

“非常漂亮,你有什么意见?”他凉凉哼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齐哥说得没错,你女人缘很好,走到哪里都一样。”

“沈天晴,你皮在痒吗?”既然知道方家夫妇的意图,她为何还要说?

最初,方家人当他们是对小夫妻,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她知不知道她这一说,他会有多麻烦?

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人情债好还,感情债却难还,这点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啊,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他张口,无法应对,胸口翻搅着难言的沉闷。

“哥──”她撒娇地伸手,寻着他的所在位置靠去,他满心不情愿,双手还是自动自发地圈搂住她。

她将吃了一口的饼干递去,他张口,帮她解决她吃不完的另一半。

“我想睡了,你还没唱歌给我听哦!”

“你几岁了?还要听安眠曲!”心情还是有点不爽。

“因为是你啊,独一无二的你。”

三言两语,抚平他内心的郁结。

他懂了。

在她眼中,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沈瀚宇,不管别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附加身分是情侣、夫妻,抑或兄妹都改变不了什么,那已不再困扰她。

她看起来,适应得比他更快。

他轻叹,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放柔。“太久没唱了,走音别怪我。”

“不会。”

他柔抚着她,轻轻哼唱,那是最温柔怜惜的旋律。

她温存倚偎,细细聆听,心湖荡开最柔软的情潮。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一首民谣,简单串起的旋律,却代表了他与她,永不褪色的纯净情感。

“哥,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应该会吧!”将她泛凉的小手收拢在掌中,他颊畔摩挲着她的发顶心。

“那,明天早上如果下雪了,你要记得叫醒我哦!”

“会的,你安心睡。”

“嗯。”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怀抱之中不再传来一丁点声响,她的表情太安详,静得恍如……死去。

他屏息,将手贴上她胸口,感觉到浅浅的律动,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几乎每夜,他都要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安好地睡着,没有离他而去。

最初的那几夜,他几乎夜夜惊醒,醒来后就只能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再也无法睡去。后来,她发现了,便拉来他的手贴在胸前,感受它的跳动,让他可以放心地睡。

而她,会将头枕在他的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

“因为我只要听着你的心跳声,就会走不开。”她是这么说的。

他相信她,真的,他相信,只要他的心脏努力跳着,她就走不开。

下雪了。

一早醒来,天际飘下片片雪花,她就一直待在窗边玩雪,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