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闻姣应约来到了虞家的祖宅。

与上一次不同, 虞家并没有特意在酒店中举办宴会,邀请南流景中的各个世家权贵参加。

也许是因为虞家此时已经自顾不暇,而其他商政世家或是谨慎观望, 或是落井下石。

这场宴会是一次家宴。

闻姣的座位在虞家真正的掌权者虞文栋的身旁,而虞斐甚至坐在闻姣的下位处。

这场家宴平和而温馨,每个人都在以闻姣为主, 关爱着她的生活, 传递着对她的爱意。奶奶握着闻姣的手, 心疼的询问着她在下城区的生活,问她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闻婧芝对她好不好。

虞斐的妻子压着虞爻, 让男孩子过来和她道歉。年幼的oga男孩被养得娇嫩天真, 他们试图让闻姣对他产生一些喜欢, 教着他讨闻姣的欢心。

分明一开始丝毫不避讳,令虞爻对闻姣心生芥蒂的也是虞家。男孩的眼眸像是一汪乌色的湖,他的眼睛很大,脸颊白皙, 长得也好看,不吵不闹,乖巧的说些软话时,的确能够轻易令人心生柔软。

此时虞爻的父母开始教着男孩, 认她做姐姐了,以为闻姣能够对年幼的孩子升起些亲情来。

既然觉得这一招会管用,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人管教好呢。

闻姣探出手,男孩的脸颊软软的,像是面团子, 她掐了掐,装着乖顺的虞爻忍不住委屈的撅起嘴。

虞斐的妻子向着男孩使着眼色,笑着说道,“看来姣姣这个长姐还是很喜欢爻儿的。”

闻姣点了点头,轻声说,“的确,他被你们养得白白净净,是很讨人喜欢。”在满座的人面容上流露出喜气时,她又接着说道,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比我小时候可爱多了,下城区环境不好,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太瘦弱,总是生病,看着也没有他好看壮实。”

虞斐妻子的面容变得尴尬了起来,桌席有一瞬的寂静,奶奶打着圆场,“姣姣,这些年你受苦了。”

闻姣松开了手,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受苦,也没真的羡慕虞爻的处境。她只是想要说些什么让他们不痛快,并让他们重新记起来,她是从哪里来的,她与他们是怎样格格不入,截然不同。

闻姣不明白,虞家的人为什么总是能够轻易忘记她的身世,忘记虞景。

如果是因为显贵繁华的日子过久了,记不起难堪的过往,闻姣就只好撕毁一些东西,好让他们重新记起来,曾经自己做过什么,此时的富贵生活又是从何而来。

虞文栋的终端震动了一下,有穿着西装的人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家宴。如果不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对方绝对不敢这么做。

虞文栋在看过那些雪花一般发过来的传文信息,登上数个社交平台的新闻头条,以及身旁特助的汇报后,原本稳重深沉的面容数次变换,眸中浮现出了灰败之色。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男人按住自己的胸口,手掌有些微颤的在口袋中掏出药瓶,就着水将药喝下。

他抬起眸,看向了闻姣,“是你做的。”

“父亲,发生什么了。”隐隐有些不安的虞斐看向虞文栋。

一直掌控着子辈的命运,说一不二的虞文栋摆了摆手,似是有些颓唐,“姣姣,这就是你想做的。”

在隐晦的惶恐中,虞斐终于打开终端,同样的消息轰炸在屏幕上依次浮现。他的大脑像是有一瞬间的空白,双耳嗡鸣作响,在那一刻,像是有高悬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下。

时隔多年,将心脏砸得碎烂。

虞文栋疲惫的看着闻姣,“姣姣,你现在满意了吗。”

闻姣拿起旁边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宴席上,她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女生将手帕叠整齐,唇角轻轻上扬,她在这个家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温软的笑容,“是的,爷爷,你们不愿意揭露的,不肯承认的,我自己拿到了。”

虞斐手边的餐盘此时不小心被男人挥落,在地毯上形成了脏污的一滩。他看向了闻姣,眸子晕染开深红,“从始至终,你来到虞家,就是要来找我报仇的”虞斐忍受不住的冷笑了几声,“你的爷爷奶奶真心疼爱你,我也在内心中将你当做弟弟的孩子,当做我珍爱的小辈。我甚至也把你当做女儿来对待,你就是这样伤这些爱你的人的心的”

仿佛这些话在虞斐的心中压了太多年,让他不管不顾的对闻姣神情激动的倾诉,“你和我的弟弟简直一模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为你的父亲报仇,做正义的事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是我偷了你父亲的科研成果,偷了他的论文,让他变成那样你以为我想抢占亲人的东西吗当年公司不景气,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是aha,我必须顶起来,而你父亲只是一个oga,他一直都更受父母宠爱,他只需要嫁人享受舒适优渥的生活就可以了如果那些论文的署名权是他,他的成就只能是毫无意义的锦花,甚至会被他的夫家夺取,变成他夫家的荣耀虞家也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地位与富贵荣华是我摸爬滚打,费尽心力振兴了虞家,让虞家重归南流景的上层世家。是你父亲自己选择悔婚,抛弃父母,躲到破烂的下城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过他,你的苦难也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父亲给你的”

“而你回到家,却要轻而易举就将这些打碎,你以为自己对得起谁”虞斐的脸颊涨红,死死得盯着闻姣,仿佛这一切都是闻姣的过错,仿佛他自己忍受了许多,背负了一切,背叛和侵占他人的成果和人生都是迫不得已。

闻姣轻轻的笑了一声。

虞斐情绪激动的训斥着闻姣的自以为是,他原以为,女生至少会产生一丝动摇和愧疚。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他的胸腔内不由升起了恼怒之情,“你笑什么”

闻姣收起了自己的笑意,用怜悯的视线看着虞斐,又转到虞文栋的身上,“我笑你们鼠目寸光,劣质的庸才也妄想侵吞天才的财富。”

闻姣的指尖轻轻叩击在桌面上,没有再理会恼羞成怒,掩饰着自己丑陋内心的虞斐。说得义正言辞,仿佛他还是个守护家庭的长子,他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愤怒遮盖的是属于小偷的恐惧和羞耻。

闻姣静静看向虞文栋,“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的父亲,只要你们稍微再去了解他一些,就会知道那篇论文只不过是他整个研究体系的凤毛麟角。可当你们发现了他显露出的这一点才华时,就妄图杀鸡取卵啊,不对,可能你们是想要一直养着我的父亲,让他成为不断为虞斐产卵的家禽吧。”

“你们没有怀疑过吗,为何母亲会这样看重我,允许我掌控实权,令我成为白泽集团的继承人。”银白色的纳米金属在闻姣的肌肤表面流转,她的愤怒终于破开一个口子,倾泻出来,“如果我的父亲在这里,虞家或许能够成为比肩甚至超越白泽的世家,可惜”

可惜你们只将他当做oga,以为他的作用只有联姻。即便他显露出自己的才智,你们也宁可偷了他的论文,抹杀他的心血,强迫他订婚,让他成为aha的附庸,让他一辈子都为自己的兄长输送鲜血,变成一台见不得光的智脑。

虞景的一部分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他的骨子里已经不再自信,曾经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可以不被oga的身份禁锢,认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觉得世间万物都会为他开路。将自己看作最聪明,最强,能够改变帝国,制作出能够彻底消灭异兽武器的少年,被他的至亲家人摧毁了。

他们认为,无论虞景做到了什么,他都始终比不上身为aha的兄长。虞景不能够支撑起虞家,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联姻,为了他的夫家不会沾到虞景的光,他拥有的一切都要奉献给他的兄长。

功成名就,被人敬仰尊重的是虞斐,而虞景,只是一个待嫁的oga,以后也只是一个oga丈夫,一生如此。机甲师,科研院,都是他遥不可及的幻想。

虞景没有挣扎的能力。

也许虞景曾经想过放弃挣扎了,直到那个宴会的夜里,他不小心遇到了被人下了药的闻婧芝,一夜荒唐。

虞景被完全标记,婚前失贞,父母认为的,他唯一拥有的价值也失去了。

虞景的人生不能够再继续破碎了,因此他想,至少他还可以逃,离开操控他的父母。

于是他逃了,他很聪明,青年时脑海中存储的知识就足够令他伪造出能够进入下城区的通关证,消除监控系统内有关他的画面,躲避了警署,虞家,闻家的搜索。

后来他意外发现自己怀孕,生下闻姣,虞景也曾经借酒消愁,让自己堕落颓唐很长时间。那双只会碰触精细零件,绘画图纸的双手变得粗糙,为柴米油盐和生计发愁。

他许久不思考,也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思考,他开始忘记,思维也开始退化。当虞景重新开始教授闻姣机械知识时,他已经远不如少年时,那些灵气、令人惊叹的智慧与他的心态一起被毁灭了。

他不再那样相信自己了。

每当闻姣显露出过分烂漫的野心时,虞景便会暴怒。他认为闻姣是痴心妄想,当她被现实击杀后只会变得更加痛苦癫狂。他不想让闻姣伤心失落,也开始发自内心的认为,闻姣做不成她想做的事。

所以为什么不能够永远待在厄里倪厄斯城区,一直与他在一起。

虞景当初没有做成的事情,他觉得才华横溢的自己都打不破的东西,闻姣也得不到。

闻姣看着虞文栋,她就是要令他清楚,是他当初的决定,导致了现在的一切。是他做了错误的选择,是他看走了眼,是他从来没有给过虞景哪怕一分信任。不是虞景做不到,是他的父母在阻碍他,硬生生令他的前路坍塌。

父母亲人是很重要的存在,也是足够凶戾的武器。

她看着虞文栋,唇角轻轻勾起,又流露出了温柔的,乖顺的,会令人放松警惕的笑容,“我似乎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性别其实是oga,我的母亲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我的腺体出了一些问题,令我看上去似乎是个aha,你别担心,我不会一直隐瞒这件事,其他人都迟早会知道我的真实性别。”

闻姣站起身,她该说的,该做的,应该都已经完成了,“不过我想,即便是现在我的真实性别被泄露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偷我的东西,让我去嫁人让出白泽的掌控权和股份吧。”

站在身旁的男孩子似乎已经吓傻了,在闻姣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差点摔倒。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呢,明明是心里有底气,觉得有人会给他撑腰,擦屁股的时候才敢与她生气,叫嚣。当大人都露怯的时候,他又怎么敢再同闻姣大声说话呢,“爷爷这么看不上oga,才会不让小爻继承家业,而特意来找到我,要我做虞斐的女儿像是父亲一样继续给他输血吧。不过伯父似乎有自己的心思呢,你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区别对待,伯父却只有一个儿子。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也许他和你的想法,截然不同。”

谁会想要自己的儿子,在弟弟的女儿手中受气。

何况,虞斐真的有把虞景看作他的弟弟吗。发生了那样的事,利益导向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施害者怎么可能还对受害者有什么兄弟情深。